钱百户叉腰站在西山煤矿工地上,满头雾水。
辰时都快过了,日头爬上东山梁子,把煤灰照得亮闪闪的。
眼前乌泱泱数千工人,管事竟不喊人下矿。
全在空场上杵着,交头接耳,活像在等什么大戏开场。
“怪了……”他嘀咕一声。
在关中卫所当百户那会儿,他也曾带兵去矿地帮过上官“干活”。
那时,天不亮就得开工,专挑清晨凉快赶进度。
哪像现在,太阳都晒屁股了,这群人倒悠闲起来了。
正琢磨着,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让让!都让让!”
“兴安大公公物来了!”
钱百户被人潮推着往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
远处尘土飞扬,几匹高头大马当先开路。
马上人一身红袍,在这灰扑扑、黑黝黝的工地上,扎眼得像团火。
“那就是兴安公公!”旁边有人兴奋道,“王府大总管!也是这西山的总管事。”
“快看,他皮肤真白,到底是伺候过王爷的,肯定也沾了些神仙气息。”
钱百户踮脚张望。
红袍太监身旁还有个青衫文人,四十来岁模样,衣裳朴素得像个县学教谕,正侧头和个年轻公子说话。
“青衫那位就是安固伯周墨林!”一个穿绸衫的管事刚好挤到他身边,满脸荣光,“就是明铁土的那位!”
“旁边那个年轻人也不得了,那可是江阁老的公子,国子监的江景安!”
钱百户“哦”了一声,心里却更糊涂了。
一个王府大太监来巡视产业,这说得通。
可一个伯爵、一个阁老公子,跑这煤灰漫天的工地来作甚?
他凑近那绸衫管事,低声询问:“这位管事,安固伯和江公子……是来监工的?”
“监什么工啊!”管事一拍大腿,眼睛亮,“江公子最近捣鼓出个新玩意儿。”
“叫什么铁轨,说是要替换矿上用的木轨,若真成了,每日产煤能多五成!”
钱百户倒抽一口凉气。
五成?
他忍不住望向远处矿洞,果然,洞口原本该延伸出来的木轨道全拆了,空荡荡一片。
这时,兴安身边的大管事一挥手,散布在道路两边的小管事们全都围了过去。
不一会,绸衫管事小跑回来,扯着嗓子喊:“都听好了!去后面把那批铁轨扛过来!跟着江公子指挥,铺路!”
钱百户跟着人群往后走,心里还琢磨着“铁轨”是个啥。
等到了堆放处,他傻眼了——
地上躺着一根根黑沉沉的长条,全是铁打的!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冰凉,结实,敲上去“铛铛”脆响。
再试着抬一头,好家伙,少说三四百斤!
“这得费多少铁啊……”他心头直抽抽。
他在军营待过,知道铁有多金贵。
这一根铁轨,够打多少把腰刀?
多少副甲片?
如今却要铺在地上让矿车碾?
“什么呆!快扛!”工友见他不动,连忙催促起来。
钱百户不好意思道了声歉,便和其他三人合扛一根。
铁轨压得肩膀生疼,他却满脑子胡思乱想:这么浪费,朝廷允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