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得慧明这番激动,桌上杯盘狼藉,汤水横流。
好在屋里伺候的都是机灵人,广谋只将手轻轻一抬,立刻便有几个仆人悄步上前。
不过片刻,杯盘撤净,新肴上桌,又是一室香气。
只是经这一闹,几人那饮宴的心思也淡了。
慧明整了整袈裟,开口道:“王爷,老衲有个主意。”
“大师请讲!”
“香积寺如今虽被查抄,可名头还在。”慧明压低声音,手指在桌上虚画,
“咱们得让它彻底臭了,臭到百姓提起来就吐口水,这样,它才永无翻身之日!”
他嘴角微挑:“王爷不是有秦报么,就用这个,给它好好宣传宣传。”
朱公锡一愣:“大师不是讨厌香积寺么,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
这所谓的“宣扬”,自然是往死里黑。
“嘿嘿。”慧明得意地一笑,掰着胖手指头,一件件数起来:
“关中这几年,但凡有劫道的、绑票的、拐卖人口的、偷坟掘墓的……全按到香积寺头上!”
“对了,对了!”他似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还有这回关中大旱,就说是香积寺不敬神明,亵渎上天,这才惹来灾祸!”
赵小六在旁边听得直啧嘴:“大师,您这就有点扯远了。天灾这种事,哪是一个寺庙能招惹的?”
这年头更流行“天人感应”,真能引动天象示警的,那得是御座上那位才行。
朱公锡却听得眼睛直,半晌,突然“噗嗤”笑出声:“妙啊!”
他一拍大腿:“本王怎么就没想到!反正香积寺现在没人敢替它说话,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日本王就让丁映阳写稿子!不,今晚就写!连夜雕版,后天就见报!”
慧明这时收了情绪,又恢复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双手合十,念声佛号:“阿弥陀佛。”
“都怪于施主太过软弱,否则这事,也不必劳动王爷费心了。”
“王爷,大师。”赵小六突然插嘴,“依我来看,倒不是于谦心软,是朝廷的兵,实在太不中用。”
慧明有些好奇,眯起眼:“赵旗官的意思是?”
赵小六答不紧不慢道:“前些天,于谦派人攻打香积寺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吧。”
朱公锡点头:“听说是费了些周折,不过到底还是打下来了。”
“何止是费周折,”赵小六不由笑起来:“于谦前后派了两千人,围了五天。最后却是庙里无水,僧兵自己开门投降的。要不是渴得没辙,指不定还得耗多久呢!”
“王爷,香积寺可就两百僧兵。他于谦十倍兵力,还是靠围困,还是寺庙缺水。”
他不经摇头道:“啧啧啧,你们说说,就朝廷官兵这个战力,他于谦硬得起来么?”
广谋和尚依旧垂着眼,但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他缓缓开口,“关中寺庙,无论大小,多有蓄养僧兵的习惯。少则十数,多则……”
他看向慧明,接着道:“三五百。于谦定是担心,若对香积寺逼得太狠,关中其余寺庙兔死狐悲,一并反了。到那时,局面恐怕就真的失控了。”
慧明听后,那张胖脸又垮了下来。
“闹了半天……他于谦是怕其余寺庙联手?”
他心中懊恼,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存在,反给了香积寺一条生路。
可这又能怪谁呢?
关中这地方,自古便是龙兴之地,也是野心家的温床。
所谓“四塞之国,天府之士”,最初说的便是这里。
自秦汉至隋唐,多少王朝凭此问鼎天下,也因此,此地从来就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