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正埋头处理各地奏疏时,王文翻到了一本于谦呈上来的奏章。
此时于谦已身在陕西,借着孙镗案的余波,又对同州、华阴两个卫所动了刀。
但这次他一反常态,不再像以往那样“只诛恶、不牵枝叶”,竟连西安府知府等一大票官员也一并弹劾了。
王文起初还觉得惋惜,心想于谦这一下怕是要把陕西官场得罪个干净,孙镗案的后续推进,恐怕要平添无数波折。
可当他耐着性子,逐字逐句读下去——
那点理智的惋惜,瞬间被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化作一声低吼:
“这群……这群畜生,简直不当人子!”
也难怪于谦会打破惯例,收起那套温和手段。
这西安府上下,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他们竟与山西蒲州那边勾连,织成了一条散着血腥与恶臭的利益链条!
寻常的贪赃枉法、盘剥百姓,在这条链子面前都显得“温和”了。
西安府的同州、华阴东边,就是河东盐区,那里有山西最大的盐池——解池。
以往西安府的官员,就没少靠贩运私盐捞钱。
景泰三年朝廷整顿盐引、加强监管后,私盐运输变得困难。
这帮丧尽天良的东西,想出的法子,简直比地府都要阴间!
他们故意弄死盐工,然后利用运送尸体的机会,将私盐夹带运出盐场。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后,连尸骨都成了罪恶的载体。
整个陕西的百姓,说不定都在不知不觉中,吃着那沾着人血的盐!
这已经不是贪腐,这是突破了人伦底线,将人彻底物化、工具化的极致之恶!
读到此处,王文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猛地一拍桌子:“这等魑魅魍魉,就该连根拔起,有一个算一个,统统下地狱!”
王文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才从奏章描述的那片人间地狱中挣脱出来。
一抬头,这才现,陈循、徐有贞等几位阁老不知何时已围在了他身后。
陈循也是怒火中烧,厉声道:“贩私盐已是重罪!掳掠百姓、草菅人命,更是罪该万死!”
“如今竟……竟敢以尸运盐,玷污民生之根本,动摇朝廷之根基!此等行径,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面对如此骇人听闻、背离人伦之事,徐有贞这回也和陈循站在了同一阵线。
他连忙接话:“王阁老,还等什么?立刻票拟,安排快马送去王爷御裁!这群国之蠹虫,一个都不能放过!”
之所以说要快马送去,是因为此时朱祁钰并不在京师。
他昨天就去了天津港,为晋王、代王送行,今日正是这两位藩王扬帆出海的日子。
天津港今日的喧嚣,堪称百年难遇。
码头内外,早已被肃清戒严,留出了核心区域。
但那外围,以及延伸向港口的每一条道路上,都被人流、车马和堆积如山的物资给塞满了。
这可不是仅仅晋王、代王两家几百个宗室成员那么简单,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社会迁移”。
农夫、工匠、脚夫、郎中,再加上随行护卫的两个京营千户,还有他们各自的家眷、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