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英却只是冷静地记录着:
“甲号方,服后两个时辰呕血而亡,无效。”
“乙号方,高热稍退,但并惊厥,三日毙。”
这还只是内科。
为了应对战场上最常见外伤和感染,钱英的实验更加触目惊心。
他专门挑选身强体壮的囚犯,命狱卒用包了棉布的木棍,按照标准军棍的力度,精确击打囚犯的腿骨。
“咔嚓”的骨裂声在静室里格外清晰,伴随着囚犯瞬间爆的惨嚎。
然后,这些断腿被用各种正骨手法复位,夹上不同材质的夹板,外敷内服各种号称能“续筋接骨”、“活血化瘀”的草药膏散。
愈合过程漫长而痛苦,稍有不对便畸形愈合,甚至溃烂生蛆。
钱英要的,就是对比不同疗法下,骨骼愈合的度和质量。
还有对于金创瘛疭(即破伤风)的研究,更是毛骨悚然。
战场上因此症而死者众多,朱祁钰对此也极为重视。
故意收集生锈刀剑,在死囚的手臂或大腿上,制造创伤,再用各种方式来治疗。
只可惜,这时代尚无抗生素,对此类病症终究束手无策。
京师现在十分繁荣,不管城内城外,到处都是人。
唯独阜成门外,却是少人有去,因为那里立着顺天府的医学院。
一位刑部老主事闻讯后,曾思忖是否可将此类手法转为刑讯之用,遂亲往一观。
归来后,他连做数晚噩梦,对人颤声道:“钱院正那儿……那不是人间,是阿鼻地狱!”
消息不胫而走,医学院的名声悄然传开。
北京城的百姓教育不听话的孩子,不再是“再闹就让锦衣卫抓你”。
而是改口:“再不听话,送你去钱院长那儿试药!”
其恐怖程度,可见一斑。
听报商们如此议论,徐显忠却面露不悦,以茶杯轻敲桌面:
“怎么说话呢?钱院正一切所为,皆为医学大义。送去医学院之人,本就死不足惜。他们受一时之苦,可救千万人免受病痛——这是善举,我等应当鼎力支持,休得再散布谣言。”
倒非徐显忠多么大义凛然,而是他景泰三年那场大病得以痊愈,全赖钱英出手相救。
他这般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才更明白一位良医何等可贵。
他又道:“那姜掌柜,若非口出妄言,又何至于被锦衣卫捉拿入诏狱?”
“于少保为人,天下共知。他竟报辱骂,甚至累及于氏先祖。此等人物,合该送去医学院,请钱院正为他开颅,瞧瞧他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
看着徐显忠火,众商皆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哼。”徐显忠又道:“朝廷为整肃报业乱象,特意在翰林院新设了一个衙门,叫报业司。尔等今后行报纸,均须送审通过方可刊行。”
此言一出,报商们顿时议论纷纷,问题接踵而至:
“国公爷,这审核的章程……能否给小的们一份细目?也好让小的们心里有个底,免得无意中触犯了忌讳。”
“是啊,关于市井传闻、传奇话本,不知报业司有何训示?哪些内容是不宜刊载的?”
“还有这送审的流程……需要几日方能批复?小人等都是小本经营,报纸若延误了时辰,这……”
末了,还有人颤声问道:“若……若是审核不过,会如何处置?”
徐显忠略有不耐:“不必过虑,朝廷并非不讲情理。”
“不犯政治忌讳、不涉低俗淫秽、不恶意攻击朝臣。只要合乎这三条,尽管送审便是。此事由商三元主理,不会为难尔等。”
听闻由商辂负责,众人这才稍感宽心。
三元公的名号,终究是信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