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逝去,眼见景泰四年就来到了尾声。
全国清丈大业,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年初时,满朝文武都认定此事绝无可能办成——阻力太大了。
然而,凭借新官制的推行、句读之争对文官士绅注意力的分化。
顶级勋贵的公开站台、卫所裁撤对武将压力的缓解。
再加上对宗室毫不手软的强硬手段……
在这般环环相扣的布局之下,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竟真的做成了。
更妙的是“先征后退”这一手。
此法看似承认了各色人等的特权,实则却将他们牢牢限制住。
真真正正做到了——大明的每一亩地,都能缴上田赋。
在此情形下,今年秋税的成果,令户部、乃至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
腊月的第一个朝会上,张凤满面红光地奏报:“禀陛下,禀王爷。今年秋税所收田赋,共计三千一百余万石!”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议论之声四起。
纠仪御史连声高喝,才勉强压制住场面。
工部尚书石璞在一旁确认道:“张尚书,这数字……可是将夏粮也算进去了?”
“自然没有。”张凤答得底气十足,
“征收夏粮时,清丈才刚刚推行,尚未见效,仍与往年无异,只收得三百万石。不过,明年夏粮预计可达五百万,甚至六百万石!”
洪武朝有记录的最高田赋,是夏粮四百余万、秋粮两千四百余万,合计两千九百余万石。
自永乐年起,这个数字便稳步下滑。
到了正统年间,夏粮仅能收三百万,秋粮两千万石,还多遭地方拖欠。
明明时代在展,人口在增长,荒地也在开垦,田赋却越来越少。
而这次彻底的清丈,便是把那些蝇营狗苟都挖了出来,使田赋恢复了正常。
清丈尚未彻底完成,这个数字,还有上涨的空间。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夏、秋两季的税赋,为何相差近五倍?
这背后,实是无奈之举。
明朝税收中,夏粮主要征北方小麦,秋粮则主要是南方大米。
米麦本身产量不同,加之南方多是一年两熟,北方则多为一年一熟。
故南多北少,秋富夏贫。
但这并非差距如此巨大的核心原因。
真正的关键,在于征收方式。
在收夏粮的时候,会进行一部分的折色。
也就是将应缴的粮食,折算成钱币、布匹、棉花等物上缴。
还会有一部分,就近运送边关,这些不计入田赋账目。
而南方的秋粮,特别是作为国家命脉的漕粮,则严格依照本色制度,只收实物大米。
即便你种的是柑橘、荔枝,也得以大米缴纳部分田赋。
如此做法,很不公平。
北方经济本就落后,民间白银稀缺,折色制度迫使农民在市场上低价卖粮换银,深受层层盘剥。
而经济达、白银充裕的南方,反而要承担实物税,徒然耗费巨大的运输人力物力。
但,却很合理。
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保障国家的正常运转。
大明朝廷的重心一直在北方,都在北方,九边军队也在北方。
所以北方是个耗粮大户,而且是一刻都不能断的耗粮大户。
从南方运粮,虽有损耗,但凭借长江与运河网络,尚在可控范围。
若在北方广袤内陆强征实物粮,并组织陆路运输,其成本将高到财政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