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带着朱见深离去,内阁值房内只余下一片无声的唏嘘。
陈循只觉得这位王爷的手段,已到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境界。
他用最尊重祖制的姿态,行着最颠覆祖制之实。
让人明知他在掘根,却寻不到一句站得住脚的理由去指摘。
于谦从短暂的震骇中回神,眉头深锁,陷入更深的权衡。
此策有利有弊。
其利者,能大幅增加国库收入,又能有效遏制土地兼并。
于国于民,长远来看,确是善政。
至于弊端,亦是显而易见的,那些利益受损的庞大群体,尤其以那些藩王为主。
必会动用一切力量,从朝堂到乡野,进行疯狂反抗。
欲行此法,非有雷霆强权,不足以将整个帝国的利益格局彻底重塑!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王爷此策……思虑深远。然,其中细则,诸如返还标准、放流程、监督机制,千头万绪,牵一而动全身。一旦处置不当,或返还延迟,恐立生怨怼,激起大变。”
于谦看向内阁几位:“诸位,我们须得尽快将之完善,呈报王爷御准。”
徐有贞则是眼珠急转,心中飞快盘算。
他立刻意识到,这政策虽然凶险,但一旦由王爷推动,便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此事,虽会得罪无数同僚,但却能狠狠地在王爷面前立下一功。
他立刻拱手:“于少保所虑极是,只要细则拟定周全,徐徐图之,必能成此不世之功!”
几日后,一道圣旨自内阁出,通传天下,明《邸报》。
与此同时,户部与内阁联合签的敕命札付,也已快马送至各省布政使司。
着令即刻施行,不得延误。
自京师始,新政如涟漪般向外扩散。
顺天府衙役敲着锣,将誊抄好的榜文贴上告示栏,引来识字的百姓围观点评。
一时间,朝堂田野,对此事都议论纷纷。
“王爷圣明啊!以后交皇粮就按地交,谁也别想跑!看那些举人老爷还怎么霸着田地不纳粮!”
“对啊,既然是田赋,那就该地多的多交,地少的少交。”
“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王爷这是把咱们小民从士绅老爷的碾子底下捞出来了!”
两个小农在街头闲聊,脸上尽是扬眉吐色的红光。
他们头顶的酒楼窗口,正坐着几个饮酒的读书人。
听得楼下议论,其中一人立刻苦了脸:“唉……王爷先前多好,增科举名额,改官制。怎、怎的突然行了这般政策?”
“你家才几百亩地,慌什么?”另一人更是恼怒。
“我家可是有千多亩地啊,这一下要多交多少粮食,返还的银子顶什么用?王爷这是要逼死我们吗?没有我们,谁去管束那些佃户?”
唯有一人仍面带微笑:“二位细想,王爷此举,仍保全了读书人体面,优免并未取消,不过是缴纳田赋而已,于国于理,都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