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睁开眼,眼中血丝未褪,但目光已恢复锐利:“嗯?”
徐尔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臣……臣方才有些话,未敢在众人面前直言。”
“讲。”
“标准化生产,最难其实不在技术,而在‘人’。”
徐尔觉的声音带着疲惫,“工部的匠户,兵仗局的官匠,还有民间招募的巧手……他们习惯了慢工出细活,习惯了敝帚自珍。
强行推行新法,怨言极大。已经有人暗中串联,说要‘给京城的老爷们一点颜色看看’。臣担心……工期会被拖延,甚至……出些‘意外’。”
崇祯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阻力会来自哪里。
生产力的革新,必然触动旧的生产关系,触动那些凭借旧技艺垄断地位和利益的人。
“杀。”
崇祯吐出一个字,声音平静,却让殿内温度骤降。
徐尔觉猛地抬头。
“传朕口谕给东厂和锦衣卫。”
崇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阳光刺眼,他却眯起了眼,
“军工革新,乃国朝第一等要务。凡有胆敢串联阻挠、消极怠工、偷工减料、泄露机密者,无论匠户、官匠、乃至工部官员,一律以‘贻误军机、通敌叛国’论处。
主犯凌迟,家属流放琼州。
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大明的刀快。”
他转过身,看着脸色白的徐尔觉: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你要做的,就是盯紧技术,拿出合格的东西。其他的障碍……朕来替你扫清。”
徐尔觉深深吸了口气,再次重重叩:“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去吧。”崇祯挥挥手,“记住,六个月。朕只看结果。”
徐尔觉退下了。
文华殿内,又只剩下崇祯一人。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将殿内未散的硝烟味照得无所遁形。
他走回御案前,看着那摊开的图纸和冰冷的金属样品。
手指拂过燧枪精密的机括,拂过粗糙的枪管钢。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与自己帝国内部无数沉疴积弊的战争。
“工业化……”
崇祯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苦涩,“果然,没有哪一次生产力的飞跃,不是伴随着血与火的。”
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必须,也只能,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为了脚下这片土地,不至于在另一个时空的悲剧重演。
崇祯提起朱笔,在一份空白的诏书上,开始书写。
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皇明军工革新令》
窗外,北京城的轮廓在春日朝阳下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