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眼皮都未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讲。”
“钱谦益、侯恂等人,见陛下圣心独断,拒绝了他们之请,非但未有收敛,其行径反而愈猖獗!”
魏忠贤语加快,“他们与海外番邦,尤其是那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红毛夷,往来之密切,远寻常商贸!江南那几家姓郑、姓王的海商巨富,正在沿海僻静之处,广设工坊,日夜不停地……铸造火炮!”
魏忠贤略微抬头,偷眼觑了一下皇帝的脸色,继续加重语气:
“那炮身规制,迥异于我大明军中所用,更显粗长凶猛。此外,他们还在秘密建造巨舰,龙骨深重,帆桅高耸,形制古怪,绝非我大明水师战船可比!”
崇祯敲击御案的手指蓦然停住,他终于抬起眼:“招募人手呢?总不能靠着几门炮、几条船,就敢跟朕叫板吧?”
“陛下明鉴万里!”
魏忠贤连忙道,“他们正在大肆招募沿海精通水性的流民、破产渔户,甚至……甚至一些被朝廷通缉多年、凶名在外的积年海寇,也都被他们用重金网罗麾下!
苏、松、常、镇等地,精壮熟悉水性者流失甚多,地方官或有察觉,却皆缄口不言!”
“好啊,真是好得很。”
“陆地上斗不过朕的枪杆子,就想把棋盘搬到海上去?垄断海贸,积累巨万资财,以待天时?还是说……”
“他们想效仿宋时蒲寿庚之旧事,借番邦坚船利炮,在这东南半壁,再立一个‘海上朝廷’?!甚至,引狼入室,裂土封疆?!”
魏忠贤被这凌厉的目光刺得一哆嗦,伏地颤声道:
“老奴……老奴恐其心怀叵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东南沿海,乃我朝财赋重地,若生剧变,则天下震动,国库顷刻空虚!届时,关外建虏、境内流寇,若闻风而动,则大局危矣!”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牛油大烛燃烧时偶尔出的噼啪声。
良久,崇祯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魏伴伴。”
“老奴在!”
“你怕了?”
崇祯走回御座,姿态从容地坐下,仿佛刚才那雷霆之怒从未生过。
“老奴……老奴是为陛下,为大明江山忧心啊!”
“忧心?”
崇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朕,倒是很期待。”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魏忠贤,“朕正愁火器局新铸的‘崇祯一式’野战炮找不到合适的靶子,朕的皇家陆军新军缺少见血的机会。陆上的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若是海上能冒出几个像样的对手,让朕试试刀锋,岂不快哉?”
魏忠贤愣住了,他完全跟不上这位少年天子的思路。
这反应,与他预想中的震怒、忧虑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们以为到了海上,朕就奈何他们不得?以为靠着几门仿制的红夷大炮,几艘拼凑的夹板船,就能抗衡朕倾举国之力打造的舰队?”
崇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比的自信与霸气,“井底之蛙,安知鸿鹄之志!他们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国家力量,什么是降维打击!”
“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银子多,还是朕的钢铁洪流更硬!是他们招募的海寇亡命徒狠,还是朕的思想武装、纪律严明的新军勇!”
崇祯挥了挥手:“继续给朕盯死了!他们造一门炮,给朕记下;他们招一个人,给朕查清!所有的工坊位置,舰船下水日期,人员名单,番邦联络渠道……朕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让他们折腾,让他们膨胀。”
崇祯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等他们把肥肉养得更肥,把罪名攒得更足,届时,朕自会亲提王师,南下……收割!”
魏忠贤浑身一颤,只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