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倒数。
许久,陈京源闭上了眼睛,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仿佛带走了他积压了半辈子的疲惫、无奈和愤懑。
他想起了五年前,他那个同样学化学、阳光帅气的儿子,在白血病病房里,身上插满管子,皮肤上布满紫色的瘀斑。他拉着自己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爸,我们做的这些研究,到底……到底能不能让这世界,干净一点点?”
他当时无言以对。
当他再睁开眼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豫和退缩,只剩下一名学者面对真理时,最纯粹的执拗和锋芒。
“时间,地点,目标污染物。”他开口,声音不再苍老,反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像一台被重新激活的精密仪器。
马东国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今晚一点,城西化工园区,华泰化工厂。”丁凡语极快地回答,“目标,染料中间体生产废水,极有可能含有高浓度苯胺类、硝基苯类化合物。”
“不够!”陈京源断然道,“常规取样,只能证明水体污染,无法直接定罪!他们可以说污染源是上游别家工厂,可以说这是历史遗留问题!要一击致命,就必须拿到他们正在排污的直接证据!”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桌上的一摞文件,哗啦啦散了一地,他却毫不在意。他快步走到墙角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前,用一把钥匙打开了柜门。
“要定他们的死罪,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他一边从柜子里往外搬着一个个沉重的仪器箱,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在清点自己的武器。
“第一,人赃并获!必须在他们开闸放水的那一刻,在排污口,进行现场取样!”
“第二,证据锁定!取样过程必须全程录像,双人以上操作,样本当场封存,签字画押,杜绝一切后期栽赃的可能!”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现场检测!”他从柜子最深处,吃力地拖出一个银色的、极具科技感的金属手提箱,重重地放在地上。
“这是我托德国的朋友,花了将近两百万才弄到的便携式气质联用仪。有了它,我们可以在现场,二十分钟内,就分析出水里究竟含有什么成分,浓度是多少!这份现场出的报告,就是插进他们心脏的刀!谁也别想抵赖!”
马东国看着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精密仪器,听着陈京源这番杀气腾腾的话,只觉得热血上涌。这哪里是个老教授,这分明是个老将军!
“陈教授,您放心!”他拍着胸脯保证,“我们的人,一定全力配合您!”
陈京源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丁凡。
“配合?我不需要你们配合。”他打开那个银色的手提箱,里面是排列整齐的各种玻璃器皿和电子模块。他一边检查,一边冷声说道:“我需要你们明白,我们今晚要去的地方,不是郊区的小河沟。”
“按照王瘸子……不,按照你们线人所说,他们排放的是未经任何处理的母液。苯胺、硝基苯,这些东西在母液里的浓度,吸入几口就能导致中枢神经麻痹、急性中毒死亡!”
“那不是排污口,那是一个毒气室!”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丁凡和马东国。
“我这里有两套重型防化服,加上我,一共三套。这意味着,今晚,只有我们三个人,能接近那个排污口。”
他顿了顿,指了指丁凡和马东国身上那身衣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们两个,穿着这身‘装备’,是准备去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