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辰。
他没有拔剑,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伸手,按在了孩子的头顶。动作很轻,像在抚摸。
孩子凶厉的扑势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红光与茫然交错。他喉咙里“咯咯”作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饿……娘……饿……”
白辰的手没有离开,只是温声道:“不饿了。睡吧。”
孩子眼中的红光渐渐熄灭,最后头一歪,瘫软下去,再无声息。嘴角那点狰狞的笑,也慢慢化开,变回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带着点委屈的睡容。
白辰收回手,将那小小的身体放平,扯下自己一片干净的衣襟,盖在孩子脸上。他站起身,看向洞室深处。
那里,靠着洞壁,还蜷缩着四五具小小的身体。有的已经成了白骨,有的还裹着腐烂的皮肉。看姿势,都是孩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火折子的光在这些小小的遗骸上跳动,映出一片惨淡。
“是寨子里掳来的?”墨七声音颤。
“恐怕是。”邓陵子脸色铁青,“苍龙山这伙土匪,不只是抢粮抢钱。”
月司走到那些骸骨旁,仔细看了看,又用罗盘测了测,脸色更难看了:“这些孩子……死前被喂过药。不是毒药,是……某种激气血、催元阳的虎狼之药。”
“炼丹?”明尘脱口而出。
月司沉重地点头:“恐怕是。以童男童女为药引,炼的是最阴邪的‘血婴丹’。这山里,不止有土匪。”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都明白了。土匪寨背后,有懂邪术的人。再联想到阴阳家和罗网在东郡的活动,答案呼之欲出。
白辰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将那些小小的骸骨一具具整理好,用碎石在周围垒了个简单的圈。做完这些,他才起身:“走吧。”
语气平静,可白无双看到,老师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收紧了。
队伍继续前进,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每个人心里都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山洞开始向上倾斜,空气也渐渐变得干爽,隐约有风从前方吹来。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终于透出微弱的天光。
出口到了。
是个被藤蔓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洞口,扒开藤蔓,外面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天是深蓝色的,缀着几颗惨淡的星。他们在一处陡峭的山坡上,向下望去,大约百丈远的山谷里,依稀有灯火闪烁,还有隐约的人声传来。
那就是土匪寨。
寨子规模不小,依着山势建了几十间木屋,外围用粗木扎了道简陋的围墙。正中央有片空地,燃着几堆篝火,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月司取出一个单筒的铜制“千里镜”——这是阴阳家结合墨家机关术做的小玩意儿,调整焦距,仔细观察了片刻,低声道:“守备森严。寨门处有四个岗哨,围墙上每隔十丈就有一个了望台,寨子里至少有五队巡逻。人数……不下两百。”
邓陵子也看了看地形,皱眉:“硬闯不行。我们人太少,一旦被围,麻烦就大了。”
“救人要紧。”白辰道,“石头关在哪里?”
月司移动千里镜,仔细搜索,最后停在寨子西侧一处独立的木屋上。那木屋比其他的都结实,门口守着两个人,窗户都用粗木钉死了。
“应该是牢房。”月司判断,“但怎么进去?寨子四面都是开阔地,一靠近就会被现。”
白辰看向天色:“等天亮换岗时,是人最困顿的时候。从后山悬崖下去,那里防守最弱。”他指了指寨子后面,那里是陡峭的崖壁,几乎是垂直的。
“悬崖?”墨七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下?”
邓陵子却笑了:“墨家别的没有,攀爬的器械管够。”他打开一直背着的木箱,从里面取出几捆特制的绳索、几副带铁爪的手套,还有几件可以贴在崖壁上借力的“吸盘”。
“一炷香时间,够我们下到崖底,摸到牢房后面。”邓陵子分派器械,“但动作要快,天亮前必须撤出来。”
众人开始准备。白无双也分到了一副手套和几个吸盘。他学着邓陵子的样子把吸盘扣在肘部和膝盖处,试了试,现只要用力按在崖壁上,确实能牢牢吸住。
“小子,怕高吗?”邓陵子问。
白无双看了看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老实点头:“有点。”
“怕就对了。”邓陵子拍拍他的肩,“不怕高的人,死得最快。记住,往下看的时候,别想着‘会摔死’,想着‘下一步踏哪儿’。眼睛只看下一步,别管终点在哪。”
这话听起来简单,却让白无双心里安定了不少。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们开始行动。月司和明尘留在崖顶警戒、准备接应。白辰、邓陵子、墨七、白无双,以及另一个叫墨九的墨家弟子,五人顺着绳索开始下崖。
崖壁比想象的更陡,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落脚处,全靠吸盘和绳索交替。山风吹过,人在半空中晃荡,白无双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死死记着邓陵子的话,眼睛只盯着下一个可以落脚的石缝或凸起,一点一点往下挪。
邓陵子打头,动作娴熟得像只猿猴。墨七和墨九紧随其后。白辰在最后,他的动作看起来最从容,甚至有些闲庭信步的意味,但度一点也不慢。
下到一半时,意外生了。
墨九脚下的一块岩石突然松动脱落,他整个人猛地一坠,全靠腰间的绳索拉住。可那块落石一路滚下,在寂静的黎明前出“轰隆隆”的巨响。
“糟了!”邓陵子脸色一变。
果然,下面的寨子里立刻有了动静。几支火把迅朝崖壁方向移动,有人在高声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