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在附近一座小渔村的简易港口安顿下来——其实也说不上安顿,只是将云水灵舟暂时寄存在村里一位老渔修那里,付了些灵石作为看管费。
那渔村名为“望海村”,村民多以捕猎低阶海兽、采集浅海灵材为生,对于偶尔出现的修士早已见怪不怪。
从望海村出,沿着海岸线往东飞行约三百里,便是那片熟悉的礁石滩(我当初渡劫消失的地方,璃月和苏樱说不要看了,我坚决要看!)。
还未降落,我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百年了。
这片位于墨海边缘的荒僻海岸,依旧保持着记忆中模样:黑色礁石嶙峋交错,海浪拍打着岩石,溅起雪白浪花。海风带着咸湿气息,远处海天相接处,墨色海水与灰白天穹融为一体。
而在礁石滩后方,那片背风的沙地上,几座歪歪扭扭的茅草屋静静立在那里。上面还有阵法流动,这就是苏樱和璃月还有小花鹤尊他们等我地方。
茅草屋顶的海草早已枯黄,墙壁用的是一种墨海特有的“铁木枝”,深深插入沙地。屋前那片小空地,原本被璃月整理出来打算种些草药,如今长满了野草,但依稀能看出曾经规整的田垄轮廓。
我缓缓降落,双脚踩在松软的沙地上。
身后,璃月、苏樱、鹤尊、小花、三大妖王和玄冥也相继落下。
“就是这里……”璃月轻声开口,声音有些颤。她望着那几间茅草屋,清冷的眼眸中泛起水光。
苏樱已经红了眼眶,快步走到最左边那间茅草屋前,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木门:“这扇门……还是我砍的木头,鹤尊前辈帮我削平的。……”
小花飘到屋前那棵半枯的“月光树”下——那是当年她本体扎根的地方。她用藤蔓轻轻触碰树干,花瓣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这里……我在这里晒了一百年的太阳呢。白天吸收日光,晚上吸收月华,想着等上仙回来,一定要开出一朵最漂亮的花给他看。”
鹤尊优雅地踱步到屋旁一块平坦的礁石上,那曾是它日常栖息的地方。礁石表面被磨得光滑,还残留着几道深深的爪痕——是它百年间日复一日站立留下的印记。
“就是此地。”鹤尊意念传来,平静中带着感慨,“吾在此守候九十七年又三个月零五天。每日晨起观海,日落望天,等待汝之气息重现天地间。”
九十七年又三个月零五天。
如此精确的数字,让我的心狠狠一颤。
我走向中间那间保存最完整的茅草屋,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光线透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屋里陈设简陋得令人心酸。
一张用整块礁石粗糙凿成的石床,上面铺着一层干枯的海草垫子。那垫子编织得极为精巧,能看出是用不同颜色的海草交错编成简单的花纹——是璃月的手艺。
百年过去,海草早已失去水分,变得脆弱,但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状,仿佛在固执地等待主人的归来。
床边的木桌,是苏樱用剑气一点一点削出来的。桌面不平,还留着清晰的剑痕。桌面上,刻着一行深深的小字:
“二狗你可不要死!”
字迹稚嫩,刻得很深,每一笔都透着用力。我能想象出,当年那个娇俏的少女,红着眼眶,咬着嘴唇,用簪或短剑,一笔一划刻下这句话时的样子。
她不是在祈祷,不是在许愿,而是在命令——命令我,不许死。
桌角还放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陶碗。
我拿起那个碗,指尖轻轻摩挲粗糙的碗壁。
苏樱走到我身边,看着那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那是我第一次煮粥……米没淘干净,鱼没去鳞,还煮糊了………”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璃月走到石床边,轻轻抚摸着那海草垫子,声音很轻:“这些海草,是我每天退潮时去海边捡的。要选韧性好的,颜色鲜亮的,一根一根洗净、晾干、再编。编一张垫子要十天……一百年,我编了三千六百五十张。”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我,眼中泪光闪烁:“编坏了就重编,旧了就换新的。我总想着……万一你哪天突然回来,总要有个舒服的地方躺下。”
三千六百五十张海草垫子。
百年时光,每一天,她都在重复这个动作:捡海草、洗海草、编垫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这片荒凉的海岸,守着渺茫的希望。
我喉咙紧,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握住她和苏樱的手。
小花飘到床边,用藤蔓轻轻碰了碰垫子:“璃月姐姐手可巧了!她教我编,可我总是编不好,编出来的都是乱糟糟一团。后来我就不编了,负责给垫子洒月光——每天晚上,我用月光精华滋养这些垫子,让它们一直保持柔软。”
她飘到墙角,那里有一个用贝壳和石子垒成的小小“花坛”,里面还有几根干枯的根茎:“这是我的‘床’。鹤尊前辈帮我把本体移栽在这里,说这里能吸收地气和海气,对我生长好。我每天就在这里扎根,一边修炼一边等上仙。”
鹤尊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难得的温和:“每日最开心的,便是清晨对着朝阳说‘上仙今天会回来’,夜晚对着月亮说‘上仙明天会回来’。九十七年,从未间断。”
我看向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