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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棠拿起那张写着“理已清账”的收据,盯着看了很久。纸边微卷,字却压得稳,一笔一画像压着气写的。
她的手指轻轻摩过那四个字,眼底的冷意没散。
过了不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赵茹安在外头喊:“妈,是个送信的,说是从南镇来的。”
沈若棠擦擦手,开门。
送信的小伙子递上一封折得工整的信封。
“沈婶,这是宋之垣托我带的,他在南镇分厂那边。”
沈若棠点头,接过。
“他说啥?”
“说让您别生气,还说——‘等忙完这批货,一定回家亲口认账。’”
沈若棠没出声。她低头看信封,信口封得紧,像是怕被风偷看。
她没拆。只是把信搁回桌上,语气淡:“走吧。”
小伙子离开,院子又静。
赵茹安忍了半天,还是问:“妈,您真不看?”
“看啥?人要真认账,用嘴说,信能算数?”
赵茹安叹口气,“他要是这次真回来呢?”
“那我就听。
理欠在他身上,他不张嘴,我不揭。
他张嘴,我就问,看他嘴跟心能不能一个实。”
赵茹安笑,“妈,您是真厉害。”
“厉害不值钱,清楚才值钱。”沈若棠抚着那木匣,声音稳,“我就要他这回回来不拿钱,不写信,就一句话——那三百块,他拿理给我还。”
院外传来狗叫,声音断断续续。沈若棠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赵茹安跟着看,“妈,有人影。”
脚步一点点靠近,是个中年女人,披着青布外衣,肩上搭着布包。
“沈嫂子,在家不?”
沈若棠认得,是邻村的刘桂花,当年她家男人出事的时候,沈若棠借过她五十块。
刘桂花把包往前一推:“嫂子,那年的五十,我还您。”
沈若棠愣了下,半晌才道:“我都忘了。”
“我没忘。”刘桂花的眼圈有点红,“那会儿要不是您,我连棺材都凑不齐。
这些年我攒不下啥,就想着哪天来一趟。
今儿听人说,您家儿子回来了,我怕您不在家,特地一早赶。”
沈若棠接过钱,没数,只问:“这几年过得还成?”
“能吃饱。日子不快,可稳。”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话。
刘桂花叹气,“嫂子,这钱我还上,理也算结了。
可您这人……真有心气。”
沈若棠淡淡笑:“心气不多留给自己,早晚被人拿走。
理还干净,人就不脏。”
刘桂花走后,院里只剩风从晾衣绳里穿过去,带着布料的摩擦声。
赵茹安靠在门边,小声问:“妈,您那儿子要是真来了,您还说这话?”
沈若棠垂下眼,把那叠收据叠好,一张不落地放回盒子。
赵茹安看着她,正想再问,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若棠的手停在桌沿。
“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