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瑶从外头进来,怀里抱着一包布。
“妈,您猜我干啥去了?”
沈若棠没抬头,“要是卖东西回来的,少啰嗦;要是买东西回来的,先放下。”
“我没花钱!”宋之瑶抢着说,“我去看了那家布铺,他们要雇人缝袋子,我想去试试。”
沈若棠的手停了两秒,刷子又动,“你手能缝?针线你上回还扎着手指头。”
“这回不一样。人家说只要缝直线,不挑花样。”
“他们要的是快,不是直。
缝袋子讲究不破线,你那性子急,容易扯断。”
宋之瑶嘴一抿,语气低了点:“妈,我不想老在家。卖豆腐我也干,但……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
沈若棠这才抬头,灯光照在她眼角的皱纹上,像刀刻的。
“你要真想出去干,就去。
我不拦。
但你要记着,干活不怕出门,就怕走回头路。
别像上回那厂子,还没学会规矩,就跟人怄气。”
宋之瑶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
“知道没用,要记得。
理不落在手上,掉嘴里就是空的。”
屋里火苗窜高,豆香混着柴烟。
赵茹安看着她们俩,一个抿嘴笑,一个板着脸,心里那点热气跟着火跳。
“妈,要真让小妹去,我陪她。”
沈若棠摇头,“不用。
她要干的活,不是你替得了的。
走出去能被人说几句,受点气也值。
人要是光在家顺着暖风待着,迟早要被冷一回。”
宋之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妈,我真去。明早就去问。”
沈若棠“嗯”了一声,又低头擦锅。
铁刷在锅底出“吱吱”的声,像在磨时间。
赵茹安坐在火边,忍不住嘀咕:“妈,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沈若棠冷笑,“刀子钝了,豆腐也碎。
我这人啊,心软,但刀不能软。
软了,她们就记不住疼。”
宋之瑶没回嘴,手撑在门框上,火光照着她的脸。那神情,比从前稳了许多。
“妈,您歇会儿吧,我替您擦锅。”
沈若棠没拒绝,递过刷子,语气淡淡的:“小心点,别刷穿了。
锅能修,人修不了。”
夜风钻进来,火苗晃了一下。
沈若棠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女儿刷锅的身影,眼神没什么波澜,只轻声道:
“手上的茧是干出来的,理是吃亏磨出来的。你要真想有出息,就别指望锅是热的。
连着几天风小,镇上新开的粮油店门口堆了整整两排大麻袋。沈若棠从那口袋边过,脚下不急不慢,肩上的帆布包里是早上刚卖完豆腐换来的票子。
这会儿她一个人。
赵茹安去了亲戚家帮人缝床单,宋之瑶前天去了布铺,头一回自己出门干活。
街口新修的水泥路上堆着碎石子,沈若棠踩得稳,走到供销社旁的那家茶馆门口,正要过去,身后有人喊:
“沈嫂子,这么巧。”
是邻街的马桂香,穿着新做的呢子外套,胸前别着朵红花,笑得像刚捞到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