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茹安忍笑:“妈,您就不能夸自己一次?”
“夸啥?这豆腐能吃出理,靠的不是嘴。”
火噼啪一响,沈若棠用棍拨了拨柴火。
“火大了糊,火小了凉。
干事也是。你要太急,锅里就糊;你要太慢,浆就凉。
火得正,事才顺。”
宋之瑶蹲在旁边,一边擦汗一边偷瞄她,“妈,我看您说话比做豆腐还利索。”
“你以为我爱说?以前不说你们不听,现在我老了,不说你们还听。”
赵茹安笑得前仰后合,“妈,您这是嘴硬心软。”
沈若棠瞪她一眼:“心要是真软,豆腐早塌了。”
磨好的浆倒进锅里,热气往上涌,宋之瑶被呛得直咳。
沈若棠接过勺子,手臂一抬一落,动作利落。
“看着点,浆倒进去不能搅太急,得顺锅转,像做人一样。
你一急,浆破;你一懒,浆沉。都得掂着。”
宋之瑶咬着嘴角,看得仔细。
赵茹安递水给她,“妈,这理搁您嘴里,连豆腐都能成家训。”
沈若棠笑了笑,“家训不值钱。会做一块不散的豆腐,比写一堆话强。”
午后,阳光终于露了脸。
三人收摊往回走,车里剩下的豆腐晃着白光。
宋之瑶推着车,手臂都酸,“妈,我觉得自己能干一辈子这买卖。”
“能干就干,嘴别太快。”沈若棠在后面撑着车,“你记着,热闹一阵没用,得热到年头。”
赵茹安扛着空篮子,打趣:“妈,您这话说得像给自己立规矩。”
“我哪天不立?
火候不守,锅就毁。
人不守理,家就散。”
街上吹来一阵风,摊车的布篷被掀起,落回来的时候出“啪”的一声。
宋之瑶回头,“妈,这风又来了。”
“来了就来了,豆腐怕风,人不怕。
火大了糊,火小了凉,风大了晃,心要稳。”
她说着伸手去扶那块布,风掠过她的指尖,带着豆香,一阵一阵往街深处飘。
沈若棠看了一眼天,袖口卷到肘弯,继续推车往前。
谁也没说话,只有车轮在地上碾过湿灰的声音,厚重又实在。
夜色刚黑透,沈若棠还在洗锅。
她蹲在井边,手腕贴着冰石,刷子一下一下划过锅底,水花溅在袖子上,瞬间冻成细霜。
屋檐下挂着灯,灯光一闪一闪,赵茹安在灶口扒火。
火候不稳,柴末噼里啪啦地炸。
“妈,这锅我来洗吧,您手上全是裂口。”
“你那刷法能刷出理?再刷薄一层,这锅得漏。”
赵茹安撇嘴,“那您也别每次都亲自来。”
“你以为锅自己会记人?
锅啊,最认手。谁糊它,它记谁。”
屋里那口大铁锅是沈若棠年轻时候自己换来的。二十多年,她从不让别人洗。
她低头刷得认真,声音混在夜风里:“冷锅不等人,火一灭就得重来。
人也是,停一阵,手就生。”
赵茹安笑着,“您这理,连锅都讲通了。”
“锅不讲理,做豆腐的人得讲。”
就在这时,院门“咯吱”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