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对了。
做豆腐、做人,都得自己试试疼。
冷不冷,得自己知道。”
灶火还没点着,天已经亮了。雾气顺着院墙往下坠,空气里全是潮味。
沈若棠披着棉衣出门,地面滑,她脚下一顿,几乎摔倒。
赵茹安听到动静,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捏着没系紧的围裙。
“妈,您慢点儿!”
“怕什么,摔得惯。”
沈若棠直起腰,脚边那口水桶半满,水冷得透骨。她伸手进去搅了一下,笑也不像笑。
“这水,凉是凉,可也得打。豆子不泡透,豆腐不成形。”
宋之瑶从屋里探出头,声音还有点哑:“妈,我来吧,您歇会儿。”
“歇?你昨晚干到半夜,手还抖。”
“我不怕抖。”
沈若棠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情绪,“不怕抖不算本事,不怕疼才是。
磨豆子要均匀,不能一会快一会慢。
你看那磨子——要是转不稳,浆就苦。”
宋之瑶低着头,磨着磨着,肩膀一抖,袖口沾了水。
沈若棠拿了块干布递过去。
“擦擦,别让水顺手往心里钻。”
“妈,您年轻那会儿真一点都不怕冷?”
“怕。”沈若棠看着天边,“怕也得干。那时候哪有暖气,冻得脚都裂。
人要是因为怕冷就不动,那就永远热不起来。”
赵茹安在旁边忍不住笑:“妈,您这理,说得我都想去挑水了。”
“挑水不难,挑心才难。
有的人怕冷,有的人怕累,其实都是怕自己苦。”
宋之瑶抬头,“我以前就怕。怕手疼、怕被笑。
总觉得这活儿太低。可现在磨着磨着,就觉得……这水声比人话实在。”
沈若棠抿嘴一笑,“你要是真明白了,就别说。
说出来的理,三天就忘。”
赵茹安接过磨把,帮着磨了一阵。手被磨子边缘蹭得疼。
“妈,这磨真磨人啊。”
“干活哪回不磨?
女人要想不被生活磨,就得比磨还硬。
但也别光硬。豆腐太硬,人不爱买。”
宋之瑶忍不住笑,“那您现在是硬还是软?”
“看谁。”沈若棠转身添柴,“对人得有火气,对自己得有心劲。
火气是命,心劲是理。
火太大糊锅,心太软塌底。”
赵茹安一边磨一边叹,“妈,您这几年,越活越像句老话。”
“老话不是白留的。”沈若棠端起桶,把浆往锅里倒,“人哪,老了才知道,那些刺耳的理,才真顶用。”
火噼里啪啦地响,浆香慢慢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