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伤亡清点完毕……”一名军侯颤声禀报,“阵亡……四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粮车被焚三十一辆,辎重损失过半……”
韩莒子闭目,良久,挥了挥手:“收拾残局,尽快赶上主力……还有,此事……暂不要声张。”
他不敢想象,若主公知道后军遭此大败,会是何等震怒。而更让他恐惧的是——这才只是开始。公孙瓒的骑兵如此凶悍,接下来的撤退路途,恐怕不会太平了。
辰时初,严纲领军返回易京。
城门早已大开,公孙瓒亲率众将在城门口迎接。晨光洒在银甲上,映得他整个人如同天神下凡。
“将军,末将前来复命!”严纲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幸不辱命!袭破袁军后队,焚其粮车三十一辆,斩敌四百余,我军伤亡不足五十!”
话音落下,城头城下顿时爆出震天的欢呼。
“好!好!”公孙瓒大步上前,亲手扶起严纲,上下打量着这位爱将。严纲脸上、铠甲上溅满血污,朔风枪的枪尖还在滴血,但那双眼却明亮如星,透着凯旋的豪情。
“详细道来!”公孙瓒拍着严纲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
严纲将追击经过详细禀报,末了道:“袁军后队军心涣散,几无战意。末将按将军吩咐,一击即走,未与其主力纠缠。待袁军前军回援时,我等已撤回三里之外。”
“善!大善!”公孙瓒连声称赞,转头对关靖道,“元度,你听听!这才是为将之道!知进退,明得失,不贪功,不冒进!”
关靖捻须微笑:“严将军此战,确可称典范。袭扰之道,贵在突然,贵在迅猛,贵在及时抽身。将军用兵,已得其中三昧。”
众将纷纷上前道贺。这些被围困三个月的幽州将领,此刻终于扬眉吐气,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
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全城。当太阳完全升起时,易京城内已陷入一片欢腾。
街道上,士卒们奔走相告,将这场“大胜”添油加醋地传播;百姓们打开紧闭多日的门窗,探出头来,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飘荡着米香肉香——公孙瓒已下令,今日犒赏三军,让将士们吃饱喝足。
城头,守军挺直了腰杆。三个月来,他们每日面对袁军如潮的攻势,看着同袍一个个倒下,看着城墙日渐残破,那种压抑,那种绝望,几乎让人疯狂。
而现在,他们赢了。不是击退一次进攻,而是主动出击,大破袁军后队,逼得袁绍仓皇撤退。
“听说了吗?严将军率一千骑,杀得袁军后队屁滚尿流!”
“何止!烧了袁绍三十多辆粮车!这下够他袁本初肉疼了!”
“主公说了,今天吃肉管够!”
“三个月了……终于能痛快吃一顿了……”
士卒们围坐在营火旁,烤着分到的肉块,喝着难得的浊酒,大声谈笑。那些积压了三个月的苦闷、恐惧,此刻都化作了笑声和欢呼。
公孙瓒登上城楼,看着城内欢腾的景象,看着远处袁军大营方向尚未散尽的青烟,心中百感交集。
三个月前,袁绍六万大军兵临城下时,他曾以为易京守不住了。城内粮草只够三月,士卒伤亡惨重,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他甚至做好了城破自尽的准备。
可谁能想到,三个月后的今天,竟然是他们主动出击,大破袁军后队,逼得袁绍仓皇撤退。
“将军,”关靖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此战虽胜,然不可大意。袁绍虽退,主力尚存。且……”
他顿了顿:“简宇那边,将军如何看?”
提到简宇,公孙瓒的眼神凝重起来。
简宇,简雪,这对兄妹的名字,这几个月他已听得太多。渤海一夜而下,清河迅破城,常山、阳平、广平……一个个郡县落入其手。如今其麾下吕布、张辽已会师邯郸,对邺城形成夹击之势。
而袁绍……公孙瓒望向南方,那里是袁军撤退的方向。经此一败,袁绍实力大损,已无力再攻易京。但同样的,也无法再制衡简宇。
河北的天,要变了。
“士起,”公孙瓒缓缓道,“你以为,简宇此人如何?”
关靖沉吟片刻,道:“此人用兵,不拘常法。黄巾余孽、黑山贼寇、边地武夫……什么样的人都敢用,且能用好。更可畏者,其治下‘均田免赋’,百姓归心。此非袁绍、曹操等辈可比。”
“你是说……”
“属下是说,”关靖压低声音,“简宇恐非池中之物。其志恐怕不在河北,而在天下。将军此时,当早作打算。”
公孙瓒沉默。他何尝不知?只是……如何打算?易京弹丸之地,兵不过万,粮草将尽。北有袁绍残部,南有简宇大军,自己夹在中间,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先顾眼前吧。”良久,公孙瓒道,“传令全军,加固城防,整备军械。袁绍虽退,但未必不会卷土重来。至于简宇……”
他望向南方,目光深邃:“待他来了,再议不迟。”
与此同时,五十里外,袁绍大军临时营地。
沮授站在营中高地处,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易京方向的上空,隐约可见尚未散尽的烟尘。他知道,那是后军粮车被焚的痕迹。
“公与,”郭图匆匆走来,脸色难看,“后军战报……韩莒子部遇袭,损失粮车三十一辆,阵亡四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韩莒子本人……也受了轻伤。”
沮授闭目,良久,长叹一声:“果然……公孙瓒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更麻烦的是,”郭图压低声音,“此事已在军中传开。士卒们本就惶惶不安,如今闻听后军大败,逃亡者……愈来愈多。”
沮授猛地睁眼:“多少?”
“昨夜至今,已现逃亡士卒……八百余人。实际人数,恐怕更多。”
八百余人!沮授心中一沉。这还只是开始。随着撤退继续,随着粮草减少,随着恐惧蔓延,逃亡只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