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览握着那方印,手在颤抖。他看着吕布,看着这张曾被无数人诋毁、畏惧、咒骂的脸,忽然明白了,为何简宇能让这样的绝世猛将甘心效命,为何并州军能战无不胜。
那不是单纯的武力,不是残暴的镇压,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气度。
“吕……吕将军……”高览喉头哽咽,再度跪地,这次是以军礼单膝跪地,“高览,拜谢。自此之后,愿为丞相、为将军效犬马之劳,虽死无憾!”
“高将军请起。”吕布再次扶起高览,转身对身后众将道,“传令,全军入城,不得扰民,违令者斩!成公英先生,劳你安民布告,开仓赈济。魏续,接管城防,清点府库。高将军……”
他看向高览,目光诚恳:“邯郸防务,仍暂由将军负责,如何?”
高览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将军……你信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吕布微笑,那笑容竟有几分简宇的影子——坦荡,真诚,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此乃兄长教导。高将军既已归顺,便是自家弟兄。这邯郸,就托付将军了。”
“览……敢不效死力也!”高览以头触地,声音哽咽,这次是真正的感动。
当日,吕布、张辽、张燕三军会师邯郸。张辽、张燕率军自西门入城时,见城中井然有序,百姓虽惶恐却无骚乱,守军已卸甲归营,不由赞叹吕布处置得当。
太守府内,众将齐聚。张辽见高览,拱手道:“高将军深明大义,免去无数死伤,辽钦佩。”
张燕更是大笑着拍高览肩膀:“高元伯,早该如此!跟着袁本初那老儿有什么前途?丞相仁义,必不亏待你!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并肩作战!”
高览见众人真诚相待,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他原本以为,降将必受轻贱,谁料吕布、张辽、张燕皆以诚相待,这让他既感动又惭愧。
四月廿七,太守府大堂,众将齐聚。
吕布坐于主位,张辽、成公英分坐左右,张燕、高览、魏续、侯成、宋宪等将依次而坐。堂中架起巨大的冀州沙盘,上面插满了各色小旗——红色为袁绍军,黑色为简宇军。
“诸位,”吕布开口,声音洪亮,“邯郸已下,高将军归顺,此乃大幸。然战事未歇,袁绍仍据幽州、冀州大部,颜良、吕翔四万大军屯于东武城,虎视眈眈。我军下一步,当作何打算?”
张辽起身,走到沙盘前。他今日未着全甲,只穿一件半旧皮甲,但身姿挺拔,目光沉静,自有一股大将之风。手指划过沙盘上邯郸周边:
“我军现控常山全境、广平大半,”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与简雪将军所据清河、阳平已连成一片。然诸位请看——”
他拿起几面黑色小旗,插在几个关键位置:“邯郸有我,馆陶有朱灵,清河有简雪将军,阳平有牛盖。各处兵力分散,多则万余,少则数千。而袁绍在冀州,仍有大军十万有余。若其集中兵力,攻我一点,恐难抵挡。”
成公英捻须点头:“文远将军所言极是。我军连月征战,士卒疲惫。且袁绍虽在易京与公孙瓒相持,然若知邯郸已失,必不惜代价来夺。届时大军压境,我军兵力分散,危矣。”
张燕嚷嚷道:“怕他个鸟!袁绍那老儿被公孙瓒缠在易京,脱身不得!要俺说,趁胜进军,一举拿下巨鹿、安国,再直逼邺城!拿下邺城,冀州就是咱们的了!”
高览此时开口,声音沉稳:“张将军勇猛,然用兵需谨慎。袁绍虽在易京,然邺城仍有守军三万,由审配亲自坐镇。此人乃是智谋之士,审配虽刚而犯上,却也多谋善断,不可小觑。且颜良、文丑、吕翔、吕旷四万大军在东,我军西进,其必袭我后路。届时腹背受敌,危矣。”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着几个位置:“颜良、文丑、吕翔、吕旷屯于东武城,距清河不过百里而已,朝夕至。审配则是在邺城,拥兵三万余,可随时出战。”
堂中一时沉默。众将凝视沙盘,面色凝重。张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他虽悍勇,却不傻,高览所言,那算是句句在理。
吕布听着众人议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良久,他缓缓道:“高将军所言有理。我军兵力不足,确不宜再进。”
他看向张辽:“文远,你部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张辽略一沉吟:“自阳平而来,历经数战,现可战者约四千。”
“某还有两千。”张燕接口。
“某并州军,除去伤亡,尚有万五。”吕布道,“加上高将军部降卒,约五千。总计不过两万六千。而袁绍在冀州,仍有不下十万大军。”
堂中一片寂静。两万六对十万,纵是吕布、张辽这等名将,也感压力如山。
“看来,只能等兄长大军了。”吕布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不甘,但更多的是清醒。这些年,他学会了审时度势,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有所为有所不为”。
“报——!”传令兵冲入大堂,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书信,“简雪将军急信!”
吕布接过,快浏览,脸上渐露笑容,那笑容越来越盛,最后化为朗声大笑:“好!好!简雪信中说,兄长已率主力五万,自兖州出,不日将至清河!命我等巩固已得之地,整军备战,待其会师,共图大业!”
“太好了!”众将欢呼,多日压抑一扫而空。
吕布起身,环视众人,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诸位,兄长将至,大战在即。这最后时日,我等需整饬军备,操练士卒,囤积粮草。高将军。”
“在。”
“邯郸防务,仍由你负责。广平郡新下,需一良将镇守。你可有推荐?”
高览沉吟道:“末将麾下有一校尉,名马延,河间人,沉稳干练,可守广平。”
“好,就命马延暂代广平太守,整饬防务。”吕布又看向张燕,“张燕兄弟,你熟悉冀州地形,劳你巡视常山、广平,清查残敌,安抚地方。”
“得令!”
“文远,你与成公先生,负责整编降卒,操练新兵。某亲统并州军,坐镇邯郸,以应万变。”
分派已定,众将各领其命。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河北大地悄然酝酿。而邯郸这座古城,在历经二十余日血火后,终于迎来短暂的平静。
夕阳西下,余晖如血。城头,“吕”字大旗与“简”字大旗并肩飘扬,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城下,士卒们正在修补城墙,清理战场。百姓们试探着走出家门,见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市井渐渐恢复生机。
吕布独立城楼,望向东方。那里,是东武城的方向,颜良、吕翔的四万大军就屯在那里。更东,是清河,简雪正独守孤城。而南方,兄长简宇正率大军前来。
四月廿五,黄昏,易京城外,袁军大营。
残阳如血,将连绵数十里的营寨染成一片暗红。旌旗在晚风中无力地垂着,辕门两侧的哨兵拄着长矛,眼皮沉重。营中飘荡着炊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那是连月攻城后特有的死亡气息。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晚春的寒意。袁绍端坐于主位之上,身披紫貂大氅,内衬蜀锦袍服,头戴进贤冠,面如冠玉,三缕长髯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年近五旬,身形微胖,但双目炯炯有神,顾盼间自有上位者的威严。只是此刻,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帐下,文武分列左右。文臣以郭图、逢纪、沮授为,皆衣冠整肃,神情肃穆。武将以淳于琼、眭元进、韩莒子、赵睿等为,甲胄在身,杀气未散。众人刚刚结束一场持续整日的军议,正在稍作歇息。
“主公,”沮授上前一步,这位以刚直敢谏着称的别驾,此刻眉宇深锁,声音沉稳中带着忧虑,“易京围攻已两月有余,我军伤亡逾万,粮草消耗巨大。公孙瓒龟缩城内,凭坚城深垒死守,急切难下。而今简宇已遣三路偏师犯我冀州,后方空虚。不若。。。暂缓攻势,分兵回援,巩固根基,方为上策。”
袁绍端起案上温酒,轻啜一口,眼皮都未抬:“沮别驾多虑了。公孙瓒困守孤城,粮草将尽,军心涣散,破城只在旦夕。此时退兵,岂不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