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明,曹将军,不必多礼。”简宇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目光先落在庞德身上,那是绝对信任的眼神,“深夜召二位前来,是有紧要军务。”他没有任何寒暄或客套,直接切入主题,显示出主从之间早已建立的默契与高效。
他走到帅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的“彭城”上,语气转为凝重:“刚接到确切军报,夏侯惇已亲率三万兵马,离开徐州,驰援彭城,此刻应已与夏侯渊会合。”
庞德闻言,浓眉微蹙,虎目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沉声道:“夏侯元让亲至……看来曹操是决心要在彭城与我军决一死战了。此人勇猛刚烈,乃曹军支柱,他的到来,必使彭城守军士气大振。”
“不错,”简宇点头,对庞德的判断表示认可。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奇特的、混合着算计与某种难以言喻期待的笑容,“正因来的是他夏侯惇,我才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足以让夏侯元让之名,以另一种方式‘流传’后世的机会。”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庞德,语气变得低沉而充满引导性:“令明,我有一计,需你鼎力相助。此计若成,可令夏侯惇这万夫之勇,顷刻间土崩瓦解!”
庞德神色一肃,抱拳道:“丞相有何妙计?德但凭吩咐!”他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显示出对简宇绝对的忠诚和信任。
简宇紧盯着庞德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若夏侯惇在彭城下搦战,我要你,以我军大将之尊,出马与他单挑!”
“末将明白!”庞德眼中战意升腾,与夏侯惇这等高手对决,正是武者所愿,“德必全力以赴,挫其锐气!”他以为简宇是要凭借他的武勇,在阵前堂堂正正地压制甚至击败夏侯惇。
然而,简宇接下来的话,让庞德目光微微一凝。
“不,令明,”简宇缓缓摇头,脸上那抹奇异的笑容加深,“我要你做的,不是击败他,而是——诈败。”
“诈败?”庞德轻声重复,脸上闪过一丝极短暂的错愕。以他的武勇和骄傲,阵前诈败绝非选,这有违他惯常的战法。但他对简宇的谋略素有信心,这丝错愕迅被思索所取代。他没有立刻质疑,而是沉吟道:“丞相之意是……欲要骄其心,诱其深入?”
看到庞德瞬间理解了自己的战术意图而非纠结于个人荣辱,简宇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这就是他倚重庞德的原因,不仅勇猛,更能领会战略层面的深意。
“正是!”简宇抚掌,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洞悉人心的自信,“夏侯惇性情刚烈如火,小沛之败已让他羞愤欲狂。他此刻求胜心切,理智已失大半!若见你这位我军大将竟‘不敌’败走,你猜他会如何?”
庞德立刻接口,语气肯定:“必会不顾一切,穷追不舍,欲斩我以雪耻立威。”他完全明白了简宇的意图,这是要利用夏侯惇的性格弱点做文章。
“没错!”简宇的目光倏地转向曹性,变得锐利如刀,“而当他被怒火冲昏头脑,孤军深入,破绽毕露之时——便是曹将军你,一箭定乾坤的时刻!”
曹性心神一凛,踏前一步,躬身道:“末将在!请丞相示下!”他知道,最关键的任务来了。
简宇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精准,如同淬毒的匕:“曹性,我要你隐匿于阵中,偃旗息鼓。待夏侯惇追击令明,心神激荡,疏于防备之际,抓住那电光石火的瞬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死死锁住曹性,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改变历史的指令:
“——用你毕生所学,最准、最快、最狠的一箭,不要射别处,就给我瞄准他的眼睛!射瞎他!”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烛火跳动。庞德目光深沉,对此毒计并无异议,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曹性则感觉一股寒意夹杂着兴奋掠过脊背,但他立刻压下情绪,肃然应道:“末将领命!必不负丞相重托!”
简宇继续完善计划,语气恢复冷静:“夏侯惇若中箭,依其性子,即便目盲,也必狂性大,誓杀放箭之人。令明,你诈败是假,回马拦住这头疯虎,护住曹性,便是此计最后一环!你二人需默契无间,不容半分差错!”
庞德彻底了然,这是一条极其险恶却极可能成功的毒计。他抱拳沉声道:“丞相妙算!德已明白!定与曹将军周密配合,确保此计成功!”他已将个人好恶完全置于战略目标之下。
曹性亦道:“末将定全力以赴!”
“好!”简宇脸上终于露出畅快而带着几分诡异期待的笑容,将一支令箭郑重交到庞德手中,“予你二人五千精兵,多为精锐轻骑,即刻出,增援彭城前线。具体如何施行,尔等临机决断。但此计核心,务必达成!”
他顿了顿,看着二人,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在期待一场早已注定的好戏:“夏侯元让……双眼俱全,总觉少了些……应有的‘风采’。此番,就劳烦二位将军,助他‘成就’一番了。”
庞德与曹性接过令箭,齐声应诺:“末将遵命!”旋即转身,大步流星而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帐帘落下,简宇独自立于帐中,望着摇曳的烛火,脸上那抹期待的笑容愈明显,最终化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拔矢啖睛……呵呵……剧本已备,演员就位,夏侯元让,你可莫要演砸了……”
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小沛城被暮色笼罩,城墙上的火把次第点燃,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在夜风中明灭不定。白日里攻城战留下的血腥与焦糊味,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与夜晚的寒意交织在一起。
临时中军大帐的大堂内,烛火通明,将七位将领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凝重而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却丝毫无法缓解那份大战将至的紧张。
黄忠端坐主位,虽年近五旬,却腰背挺直如松,一双老眼在烛光下精光闪烁,不怒自威。他左侧依次是刘赪、夏侯轻衣、马云禄,三位女将虽为红妆,眉宇间却英气逼人,尤其是刘赪,腰间那对奇形弯钩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蓝光,令人不敢小觑。
右侧则是赵云、庞德、曹性。赵云白袍银甲,面如冠玉,沉静如水;庞德魁梧如山,面色沉毅,自带一股沙场悍气;曹性则略显精瘦,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习惯性地扫视着四周环境。
黄忠将斥候带回的军情再次简要陈述,声音洪亮而沉稳:“……情况便是如此,夏侯惇携怒而来,兵力三倍于我,其锋正盛。我军新据小沛,城防未固,若一味死守,虽能据城而战,但伤亡必重,且极易被其困死。不知庞将军、曹将军,主公除那‘奇计’外,可还有其余方略示下?”他的目光投向庞德,带着征询与托付。
庞德闻言,虎目圆睁,抱拳道:“黄老将军,主公之计,便是破敌关键!然,此计欲成,关键在于‘诱’与‘击’二字,需有足够的空间周旋。若全军龟缩城内,夏侯惇一来便只能硬碰硬攻城,我诈败诱敌便无从谈起,曹将军的神箭亦难觅良机。”
曹性立刻附和,声音尖利而清晰:“庞将军所言极是!末将需开阔视野,隐匿身形,方能一击必中。若在城头,目标太过明显,夏侯惇必有防备。”
这时,一直沉默的赵云开口了,他声音清朗,语调平稳:“黄老将军,云以为庞将军所言有理。我军兵力虽寡,但若能灵活运用,城外野战,未必不能创造战机。当效仿昔日孙膑‘增兵减灶’之智,示弱于敌,诱其深入。”
他顿了顿,看向庞德和曹性,接着道:“庞将军欲要诈败诱敌,曹将军需潜伏突袭,此二事,皆需在城外旷野进行,方能施展得开。若在城下,空间狭小,退路单一,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黄忠抚须沉吟,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刘赪微微颔,接口道:“子龙将军思虑周全。城外作战,虽险,却也是唯一能挥我军将领所长、以奇制胜的机会。只是,何人出城驻扎,何人留守城池,需仔细斟酌。城外营寨,乃是诱饵,亦是险地,需能攻能守之大将坐镇。”
庞德慨然道:“老将军!德既为主公选定行此诱敌之计之人,自当立于险地!德愿请令,于城外险要处立下营寨,正面迎击夏侯惇,佯装我军前锋!”他声若洪钟,充满自信。
曹性也立刻起身:“末将愿随庞将军同往,寻觅最佳位置,潜伏待机!”
黄忠目光炯炯,看向赵云:“子龙,你素以沉稳善战着称,勇武不下于庞将军,更兼心思缜密。城外营寨,关系重大,既为诱饵,需能抵挡夏侯惇初期猛攻;又为陷阱,需能在庞将军诈败后,接应其退回,并顶住敌军趁势冲击,甚至伺机反击。此重任,非你莫属!”
赵云毫无推辞,抱拳领命,银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云义不容辞!必与庞、曹二位将军同心协力,确保此计成功!”他言语简洁,却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夏侯轻衣此时柔声开口,却语带锋芒:“黄老将军,赵将军与庞、曹二位将军驻守城外,互为犄角。那我等城内守军,当作何安排?”她目光扫过刘赪和马云禄。
刘赪冷笑一声,轻抚腰间双钩:“自是养精蓄锐,待城外打得热闹,夏侯惇骄狂之际,或可奇兵突出,截其归路,或直扑其本阵!”
马云禄也跃跃欲试:“没错,届时我等以逸待劳,或可建奇功!”
黄忠重重一拍案几,做出了最终决断,声音斩钉截铁:“好!既然如此,便依此计而行!庞德、曹性、赵云,三位将军,引五千精兵,即刻于小沛城西二十里处,依山傍水,立下营寨!庞将军负责正面诱敌,曹将军潜伏策应,赵将军总督城外军务,相机行事!营寨需立得坚固,却又不能显得过于强大,要让夏侯惇觉得有机可乘!”
他目光转向刘赪等女将:“刘赪、轻衣、云禄,随老夫坚守小沛城池!多备弓弩滚石,整顿兵马。待城外计成,夏侯惇军心大乱之际,便是我等倾巢而出,与子龙他们里应外合,大破曹军之时!”
“末将遵命!”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战意和信心。
庞德、赵云、曹性当即起身,向黄忠等人告辞,大步流星走出府衙,点齐兵马,准备趁夜出城,前往预定地点设立营寨。小沛城的夜晚,因这条大胆而毒辣的计策,变得更加深邃莫测。一场针对夏侯惇的完美陷阱,已经悄然布置妥当,只待猎物上门。
翌日,破晓的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寒,小沛城西的旷野笼罩在灰白色的晨霭中。枯草上凝结着冰冷的露珠,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