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看到那面醒目的“简”字帅旗和旗下那个玄色身影时,人群中开始响起低低的啜泣和激动的呼喊:
“丞相!是丞相!”
“丞相凯旋了!”
“丞相莫要再离开我们了!”
这些声音起初零散,渐渐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充满了真挚的情感。许多白苍苍的老者更是叩不已,高呼:“丞相平定西凉,我等方能安居乐业啊!”
简宇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了。他本就是凉州汉阳人,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百姓有着天然的亲近感。看到父老乡亲们如此真情流露,他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欣慰。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但很快便被坚毅所取代。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身旁的侍卫长连忙上前:“丞相,百姓人多,恐有不测,您还是……”
简宇摆了摆手,制止了侍卫长的话。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示意仪仗稍退,独自一人,步履沉稳地走向跪拜的百姓。他的身影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愈高大而平和。
走到人群前方,他对着黑压压的百姓,深深一揖到地,声音清朗而充满感情,足以让靠近的人们听清:“简宇何德何能,敢劳烦各位父老乡亲如此厚爱!宇身为朝廷丞相,讨逆安民,乃是分内之事!西凉平定,非我简宇一人之功,是将士用命,亦是诸位乡亲期盼安宁之心所向!”
他的话语诚恳,没有丝毫居功自傲之意。百姓们见他如此谦逊,更是激动不已,纷纷高呼:“丞相万岁!”“丞相保重!”
一位须皆白的老者在家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捧着一碗清水走上前来,声音哽咽:“丞相……小老儿是汉阳人,与丞相是同乡啊!这西凉乱了十几年,今日总算见到太平的曙光了!这碗水,请丞相润润喉,莫忘了我们凉州百姓啊!”
简宇连忙双手接过陶碗,看着碗中清澈的凉水,又看向老者布满皱纹却充满期盼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他举起水碗,面向众人,朗声道:“宇,生于此长于此,岂敢相忘!今日饮此乡水,铭记父老深情!请大家放心,宇此番回朝,必当竭力辅佐天子,廓清寰宇,早日平定天下战乱!”
说罢,他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动作豪迈而真诚。清水入喉,带着一丝甘甜和凉意,更带着沉甸甸的乡情。
他继续对众人说道:“诸位乡亲请起!请起!宇虽暂别,然凉州已有徐荣、张济等良将镇守,必能保境安民。大家且安心返乡,努力耕作,休养生息。待到海内澄清、天下太平之日,宇定当再回凉州,与诸位共享太平盛世!”
他的话语充满了力量与承诺,如同给惶惑不安的百姓们吃了一颗定心丸。百姓们闻言,再次叩拜,然后才在官兵的疏导下,依依不舍地缓缓散去,一步三回头。
简宇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百姓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田野尽头。秋风拂过他玄色的大氅,吹动他额前的几缕丝,他的身影在苍茫天地间,显得格外坚定。
回到马背上,简宇沉默了片刻,对身旁的谋士荀攸轻声叹道:“民心如此,岂敢不竭尽全力?”荀攸微微颔,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大军继续东行,过了陈仓,道路愈平坦。沿途州县官员早已得到消息,纷纷出城迎候,犒劳大军。简宇一一接见,勉励他们勤政爱民,并未多做停留。
越靠近京师,气氛愈不同。驿道修葺得更加平整,沿途的村镇也显得繁华许多。斥候往来频繁,传递着前方的消息。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期待的气息。
这一日,黄昏时分,大军抵达了距离京师仅数十里之遥的细柳。此地因西汉名将周亚夫曾在此驻军而闻名,前方已是八百里秦川的腹地,远眺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渭水如带和长安城巍峨的轮廓。简宇下令在渭水畔择地扎营,明日一早,便可正式抵达京师。
站在营寨的高处,望着东方天际最后一抹晚霞和远处长安城方向隐约的灯火,简宇负手而立,久久不语。马、马云禄等人在不远处,也好奇地眺望着那片象征着权力与繁华的未知之地,心中各有思量。夜色渐浓,营火点点,映照着简宇沉静而坚毅的面庞,明日,将是另一番天地。
可是,就在简宇为朝廷费尽心血平乱后,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却正在长安上演。
时间回到简宇收服马腾、消灭韩遂的时候——
皇宫深处,董贵人居住的宫殿偏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角落里的阴霾。熏香的青烟在殿内袅袅盘旋,散出一种甜腻而沉闷的气息。
国舅董承并未安寝,他身着紫色锦袍,腰束玉带,看似富贵雍容,却独自在铺着精致毡毯的地板上焦躁地踱步。他的脚步很轻,但在寂静的殿宇中,依旧能听到那沉闷而急促的“嗒、嗒”声,显示出他内心极不平静。
董承年约四旬,身材微胖,面皮白净,保养得宜,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本是养尊处优的容貌,此刻却因心事重重而显得有些扭曲。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嫉妒与野望交织的复杂光芒。他时而停下脚步,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听到远方得胜大军凯旋的号角声,这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和烦闷。
“简宇……简宇……”他口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如同在啃噬一块坚硬的骨头,充满了恨意和不甘。“一介边地武夫,仗着几分蛮勇和运气,竟敢凌驾于吾等勋戚之上!”他脑海中浮现出简宇那张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脸,尤其是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锐利眼睛,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随即涌起的是更强烈的屈辱感。
他想起了自己的出身:河间董氏,乃是董太后侄儿,真正的皇亲国戚!虽曾不得已屈身于董卓女婿牛辅麾下,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李肃杀牛辅后,他审时度势,归顺了当时势头正盛的简宇,本以为能凭借身份和“功劳”获得重用,甚至成为制约简宇的力量。
不久后,他的女儿被选为贵人,他成为国舅,确实荣耀加身。然而,他很快现,在简宇掌控的朝堂上,他这“国舅”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华丽的装饰品。真正的权柄——军权、政权、财权,牢牢握在简宇及其核心僚属手中。
他董承,以及许多像他一样的旧臣、外戚,始终被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只能仰人鼻息。简宇就像一片巨大的阴云,笼罩在长安城上空,也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更阻隔了他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
“此獠不除,吾辈永无出头之日!”董承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沉香木案几上,震得案上的茶杯出一声脆响。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什么汉室忠臣?不过是又一个王莽、董卓之流!假借朝廷之名,行剪除异己之实。待到他扫平天下诸侯,兵强马壮,下一步,就是废帝自立!”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旦钻入心中,便迅滋生蔓延。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无比,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使命感”和“紧迫感”油然而生。他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简宇一步步走向那个位置,而自己只能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必须趁其羽翼未丰,不,是趁其刚刚征战归来,人马疲惫,尚未完全掌控京师局势之时,先下手为强!”董承停下脚步,双手紧握,指节因用力而白。他知道直接对抗简宇的军队无异于以卵击石,唯一的希望,就在于深宫中的那位少年天子——刘协。
“陛下……陛下毕竟是天子!”董承的眼中重新燃起光芒,那是一种利用和算计的光芒。“天子之名,便是大义所在!只要能让陛下相信简宇包藏祸心,下诏讨逆,我董承便可奉天子密诏,联络对简宇不满的忠义之士,里应外合……”
他开始在脑中飞盘算:哪些官员可能对简宇的专权不满?哪些卫戍将领可以拉拢?皇宫的禁军中有多少是自己可以影响的力量?他甚至想到了远在凉州的某些潜在不安定因素……一个模糊而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关键在于,如何说服天子。
董承很清楚,当今天子刘协,虽然年轻,但经历董卓、李傕郭汜之乱后,早已不是懵懂孩童,心思深沉,对权臣既有依赖更有猜忌。简宇近年来的赫赫战功,固然让朝廷威望有所提升,但也必然让天子感到更大的压力。这就是可乘之机!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甚至挤出一丝忧国忧民的沉痛。他走到殿门边,低声唤来一名绝对心腹的内侍,低声吩咐道:“去,留意陛下那边的动静,若陛下得闲,即刻禀报,就说……就说国舅有关于凉州军国要事,需紧急面圣。”
内侍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之中。
董承回到殿内,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看似尊荣,实则内心焦灼的身影,暗暗誓:“简宇,你休要得意!这长安城,这大汉天下,还轮不到你一个武夫来主宰!我董承,才是注定要匡扶汉室、位极人臣的那个人!待你明日入城,便是你身败名裂的开始!”
殿外,夜风吹过宫殿的飞檐,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殿内,阴谋的毒芽,已经在野心的滋养下,悄然破土。
长安,未央宫后殿。
少年天子刘协手持简宇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清秀却略显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轻松笑意。他身着的玄色龙袍似乎也因这好消息而少了几分沉重。殿内烛火通明,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仿佛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好!好!丞相果然不负朕望!”刘协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刻意模仿着帝王的沉稳,“韩遂、阎行伏诛,马腾归降,西凉大定!朕心甚慰!甚慰啊!”
他反复看着竹简上简宇那笔力刚劲的汇报,想象着叛军领的级被盛装在木匣中正快马送往京师的场景,一种名为“权威”的感觉似乎短暂地回到了他身上。毕竟,这是在他的“统治”下,取得的又一次重大胜利。
然而,这难得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侍立在旁,一直观察着天子脸色的国舅董承,此刻却上前一步,他那张富态白净的脸上堆满了忧色,与殿内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
“陛下,”董承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关切”,“丞相再立大功,确实可喜可贺。然……老臣心中,却有一丝隐忧,不吐不快,恐负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