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的是气度——面对他之前的威胁与“不识时务”,并未动怒,反而以事实和道理折服。
他看到的是志向——那绝非马腾、韩遂之流可比的、囊括四海、气吞天下的雄心!
“英雄……明主……”两个沉重的词汇,在成公英的心底轰然回响,如同洪钟大吕,震碎了他最后一丝犹豫和固执。
刹那间,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顾虑、所有的羞耻感,仿佛都在这巨大的醒悟面前,变得微不足道。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般的决绝与澎湃激情,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喷涌而出!
只见成公英原本佝偻瘫软的身躯,猛地挺直!虽然衣衫依旧凌乱,须依旧花白,但那股由内而外焕出的精气神,却已截然不同!他脸上之前的颓废、挫败、算计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郑重、甚至带着几分虔诚的肃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帐内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空气尽数吸入肺中。然后,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步伐坚定而有力,来到简宇面前约三步之遥。
紧接着,在帐内所有人——简宇、赵云、典韦、夏侯轻衣、张绣,乃至刚刚劝降他的庞德——的注视下,成公英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冠,尽管依旧狼狈,但他的动作却一丝不苟,充满了仪式感。
随后,他双膝一软,不再是之前被迫或无力的瘫跪,而是带着无比的郑重与悔恨,“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地!这一次,他的脊梁是挺直的,头颅却深深地、深深地埋了下去,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出了沉闷的叩击声。
再抬头时,成公英已是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肆意流淌,但他眼中闪烁的,不再是绝望,而是悔恨、激动与无比坚定的光芒。
他用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洪亮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宣誓般说道:
“罪臣成公英!愚钝昏聩,有眼无珠!”
“昔日不辨忠奸,助纣为虐,辅佐反贼韩遂、马腾,与丞相天兵对抗,罪该万死!”
“方才更是在丞相面前,妄言狡辩,行拙劣反间之计,甚至……甚至出言不逊,蔑视丞相天威!此等行径,猪狗不如!英……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他再次重重叩,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充满了力量:“然丞相胸怀如海,不念旧恶,更以金石之言,令明将军以切身之感,点醒英这冥顽不灵之人!使英如拨云雾而见青天,方知何为明主,何为大道!”
“今日,英幡然醒悟!愿弃暗投明,洗心革面,效忠丞相麾下,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恳请丞相收留罪臣,给英一个戴罪立功、报效明主之机!英,愿为丞相效死力!”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悔恨与忠诚交织,回荡在寂静的大帐之中,显得格外震撼人心。
端坐于上的简宇,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风化雨,瞬间驱散了帐内最后一丝紧张与对峙的气氛。他立刻从帅椅上站起身,快步走下,来到成公英面前,丝毫没有嫌弃他之前的作为和此刻的狼狈,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成公英的双臂,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先生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简宇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与诚挚,“往日之事,如过眼云烟,既已醒悟,便不必再提!孤得先生,如旱苗得甘霖,如猛虎添翼翼!何愁马腾、韩遂不破?何愁西凉不定?何愁天下不靖?”
简宇用力握着成公英的手臂,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从今日起,先生便是孤之股肱,望先生竭尽所能,助孤成就大业!”
感受到简宇手中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听着那毫不介怀、充满信任与期望的话语,成公英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知遇之恩和誓死效忠的决心!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与激动的泪水。他反手紧紧握住简宇的手臂,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丞相!英……必竭尽驽钝,鞠躬尽瘁,以报丞相知遇之恩!”
帐内众将,赵云微微颔,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典韦咧开大嘴,嘿嘿直笑;夏侯轻衣掩口轻笑;张绣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庞德更是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成公英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着成公英真心归附,帐内气氛为之一变。先前隐隐的对峙与算计,此刻已化为一种目标一致的凝聚感。烛火跃动,将众人脸上的光影勾勒得更加分明,也映照出简宇眼中那愈沉稳自信的光芒。
简宇携着成公英的手臂,引他稍靠近中央的沙盘舆图,目光扫过那代表郿县及周边军势的标记,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开口问道:“成公先生既已弃暗投明,于孤而言,如虎添翼。如今郿县局势,先生最为熟悉,以你之见,当如何行事,可定马、韩之乱,以安西凉?”
成公英闻言,精神一振。刚刚归降,正是亟需展现价值、建立功勋之时。他深吸一口气,将脑中残存的纷杂思绪彻底压下,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投向了沙盘上那座代表郿县的微缩城郭。他上前一步,手指精准地点在郿县之上,声音虽因方才激动略显沙哑,却条理清晰,充满了临阵献策的笃定:
“丞相明鉴!”他先是对简宇拱手一礼,随即转向沙盘,语加快,“马腾、韩遂二人,如今已彻底堕入丞相彀中!丞相此前反间之计,成效卓着!此刻二人虽共处郿县一城,实则已是同床异梦,互相猜忌提防,甚于防虎!”
他的手指在代表马腾军和韩遂军的标记之间划过,仿佛能感受到那无形的裂痕与杀机:“韩遂兵力较弱,新败之后更是惊弓之鸟,对马腾忌惮极深。而马腾自恃势大,对韩遂亦存吞并之心,只是碍于丞相大军在外,暂未彻底撕破脸皮罢了。”
成公英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看向简宇:“此正是天赐良机!英既已归顺,韩遂军中尚不知情。英可假意逃回,或遣心腹密信于韩遂,声称已探得丞相虚实,或谎称丞相因东线有事,急于退兵,故而愿与其‘合作’,共击马腾!”
他越说越是顺畅,思路清晰:“英可向韩遂建言,请其放开我军入城通道,假意邀我军入城‘助战’,实则与我军里应外合,共击马腾!韩遂如今困守孤城,外无强援,内遭马腾挤压,见此‘良机’,必如久旱逢甘霖,深信不疑!即便有所疑虑,在巨大利益和生存压力下,也定会铤而走险!”
“只要我军精锐能顺利进入郿县,”成公英的手掌猛地一握,做出一个合围的动作,“便可依计行事!先联合韩遂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攻马腾所部!马腾猝不及防,必遭重创!待其势衰,我军再趁乱调转兵锋,顺势解决已是强弩之末的韩遂!如此,郿县可一鼓而下,马、韩二贼,可一网成擒!大局定矣!”
成公英说完,微微喘息,目光灼灼地看向简宇,等待着他的决断。这套计划,充分利用了他对韩遂心理的把握和当前郿县内部分裂的现状,堪称狠辣果决,若能成功,确能以最小代价平定祸乱。
简宇负手立于沙盘前,静静聆听着成公英的谋划,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显示着他正在深思。片刻后,他缓缓点头,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赞许:“先生此计,深合兵贵神、攻心为上之要义。利用韩遂之疑与惧,引我军入城,中心开花,确是妙招。马腾、韩遂既已中计分裂,正当以此雷霆手段,一举荡平!”
他目光扫过赵云、典韦等人,见诸将亦微微颔,显然认同此计的可行性。正当简宇准备就此计略进行更详细部署之时——
“报——”帐外传来亲卫的通传声,“军师荀攸求见!”
“哦?公达来了?快请!”简宇眉头微挑,朗声道。
帐帘掀开,一人缓步而入。只见此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目光沉静如水,透着一股经年累月沉淀下的智慧与从容。他身着青色文士袍,步履从容,正是简宇麾下重要谋士,荀攸荀公达。
荀攸进入帐内,先是对端坐的简宇躬身行礼:“攸,参见丞相。”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公达不必多礼,来得正好。”简宇抬手虚扶,脸上带着笑意,“我等正与成公先生商议平定郿县之策。”
荀攸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帐内众人,在刚刚归降、神色尚带一丝激动的成公英脸上略一停留,微微颔示意,随即转向简宇,从容开口道:“丞相,攸在帐外略听一二。成公先生里应外合、中心开花之策,确是当前破敌良方,可定郿县。”
他话锋微微一顿,清癯的脸上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然,攸有一愚见,或可在此计之上,略作补充。或许……能让那马腾、韩遂二贼,在覆灭之前,彼此消耗更多实力,更进一步削弱西凉军潜在之反抗力量,为我军日后彻底平定西凉,扫清更多障碍。亦可令丞相此番平定之功,更显摧枯拉朽之势,震慑四方不臣之心。”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刚献计、自信满满的成公英,都瞬间聚焦在了这位以奇谋密策着称的谋士身上。正是:
设局欲收双雄命,帐外忽传补计人。
欲知荀攸将出何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