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顿了顿,点头走开。
陈麦穗站在原地,看着人流渐渐密集。孩童在展棚间跑过,妇人抱着布匹来回搬运,商客们低声交谈,声音连成一片。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布棚下,伸手摸了摸那匹“陇西蓝”。
布面平整,经纬分明。她记得第一次染出来时,颜色黑,布也脆。第二次褪得只剩浅灰。第七次终于有了蓝意,可三天就褪了。直到第二十次,她在铁浆里加了陈醋,晾布时避开正午日头,才得了现在的色。
老周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她旁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订吗?”
她没答。
“因为你这儿的布,每一寸都经得起摸。”他说,“我在郡城三十年,没见过哪家妇人能把布做到这个地步。更没见过,能把一百户人拢在一起做事。”
陈麦穗看着他。
“你不信妇人能成事?”
“我以前不信。”老周说,“但现在信了。不是因为你是女人,是因为你做成的事,比男人还硬。”
她没笑,也没点头。只是把手从布上收回,拍了拍指尖沾的一点灰。
“那你还要借方子?”
“要。”他说,“我不只为我自己。城里十几个布坊等着活路。你这方子若能传开,多少人家能吃上饭?”
她看着他。
老周也不躲。
“我可以教你。”她说,“但得按我的法子来。谁学,谁就得签契,三年内不得抬价压工。”
“行。”
“还要立女工名册,每月公示工钱。”
“这也行。”
“若有人违契,你老周得带头罚。”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布娘子,你这是要把规矩铺到郡城去啊。”
“不是我要铺。”她说,“是活路得让人看得见。”
老周收住笑,认真看她一眼:“好。我回去就召集布坊主,按你说的办。”
他伸出手。
她也伸出手。两人手掌在空中碰了一下,没握,也没退。
远处传来一声锣响。是开市的信号。
人群动了起来。商客们开始逐摊查验,农户们纷纷站到自家货前。布棚这边挤满了人,老周被几个同行围住,正指着“陇西蓝”说着什么。
陈麦穗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一根棚柱上。她从鹿皮囊里抽出炭笔,在陶片上写下:
**老周,三百匹,秋市订。**
写完,她抬头看向官道。
尘土又扬起来了。
又有一队车马正往这边来。领头那人穿着青布短打,腰间挂着一块牙行旧牌。
她把陶片翻了个面,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