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质疑你。”她说,“我只问一件事——如果我不做,你来做吗?你能三天内让市集重开?你能保证下一回失火时,百人能在半刻内赶到?你能挨家教人怎么用草木灰防虫?你能蹲在田里,一条条记下哪种豆子耐旱?”
她往前一步:“你要讲礼,我讲不了。我要的是粮食不烂,人不饿死。你要砍我的手,可以。但你得先找人来接下这些事。”
空气静了一瞬。
陆恒的手紧了紧。
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都穿着衙役服。其中一个想上前,被他抬手拦住。
“好一张利嘴。”他说,“你以为仗着百姓几句闲话,就能立身于公堂之上?妇人之见,终究浅薄。今日我不与你争口舌之利。但你记住,此地归郡守辖制,不是你一家说了算。”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没说我要当官。我只是说,这事得有人做。现在,人就在这儿。”
她退后一步,站回信秤台旁。
“你要查,可以。账本在仓房,轮值表贴在墙上,每一笔进出都有名字。你要抓人,也行。但你得告诉他们,以后谁都不许碰市集的事。包括你带来的这些人。”
陆恒没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有点裂了,边缘白。她用拇指蹭了下,抬起头:“还是说,你其实也知道,拆了这些,你也补不上?”
赵德忽然咳嗽了一下。
他抬起手,捋了下袖子:“陆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去祠堂歇息。这墟市……近来事务繁杂,有些规矩变了,也是为了应灾应急。”
陆恒转头看他:“里正也认可她所为?”
赵德没接这话。只是把铜杖提起来,轻轻点了下地面:“我只是说,事情已经这样了。”
“那你呢?”陆恒看向陈麦穗,“你以为赢了这一句,就能一直站在这里?”
“我没想赢。”她说,“我想的是明天早上还有没有米下锅。”
她弯腰从鹿皮囊里取出一张纸,展开。是昨晚写的那张“北口小径连查七日”。她把它压在秤砣底下,风吹不走。
“你要走这条路,我也走这条路。”她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在这儿。”
陆恒站着不动。
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在墟市入口。几个孩子跑过空地,踢起一串尘土。一个妇人喊了声什么,声音拖得长长的。
陈麦穗没再看他。
她走到秤台另一边,拿起一把粟米,撒进量斗。谷粒落下,出沙沙声。她提起秤,看着秤尾是否平。
平了。
她把粟米倒进旁边的麻袋,换了个位置站好。
陆恒转身要走。
赵德没动,也没拦。
那个随从快走两步,跟上去。陆恒的袖口扫过路边的草,带起几片叶子。
陈麦穗看着他们的背影。
直到拐过巷口,看不见了。
她才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支断炭笔。笔尖已经碎了,扎得手指有点疼。
她没拿出来。
远处传来开市的鼓声。
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