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愣了一下,终于接了过去。
第二个农夫问:“我们也想学,能教吗?”
“能。”她说,“下月初八,我在晒场开课,带布来就行。”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喜意。年长的那个赶紧从怀里掏出铜钱,“那我先交定金,订十匹。”
陈麦穗接过钱,记下名字。
又有两个人围过来,问染缸怎么做,水比例如何。她一一答了。阿禾在一旁帮忙登记,手指在簿上划动。
太阳升到头顶,展台前的人越来越多。有人问价格,有人问工期,还有人打听能不能代染自家布。
陈麦穗一直站着,回答问题,写记录,取样布。她的额角出汗,左手按着登记簿边缘,指节微微白。
阿禾递来陶碗,里面是凉茶。她喝了一口,放下碗,继续做事。
一个中年妇人挤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旧布,“我这布太薄,能上色吗?”
“能。”陈麦穗接过布看了看,“但得加一道固色。”
“怎么加?”
“用明矾水泡一遍。”她说,“我写给你。”
她又取来一片竹简,写下比例。妇人接过,千恩万谢地走了。
人群稍散,展台前安静了些。陈麦穗低头看登记簿,上面的名字已经写了半页。她用炭笔在“老李”那一行画了个圈,圈得很小,刚好包住名字。
阿禾站到她身边,低声说:“他要是不守诺呢?”
“那就让更多人会。”
“可我们靠的就是这个色。”
“靠一时,不如靠一世。”她说,“只要还有人肯学,就压不住价。”
阿禾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不怕没人听你的?”
“怕。”她说,“但我更怕没人敢信。”
风吹过来,掀起了展台上的纱布。蓝布露了出来,颜色沉实,像雨后的天。
陈麦穗伸手把纱布拉下,遮住布匹。
她的左手按着登记簿,右手握着炭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远处传来孩童的叫声,一辆牛车缓缓驶入墟市,车轮压过石板,出闷响。赶车的是个年轻农夫,他停在展台前十步外,探头往里张望。
陈麦穗抬起头。
农夫犹豫了一下,大声问:“这布……还能订吗?”
她看着他,点头,“能。”
农夫松了口气,卸下车上的麻袋。他解开一个,捧出一把粟米,走到信秤前。
陈麦穗接过斗,倒入粟米,轻轻刮平。她把斗放在秤杆上,秤砣滑动两下,停稳。
“正好一斗。”她说。
农夫接过米袋,咧嘴笑了。他掏出一枚铜钱放在台面上,转身要走,忽然又回头,“布娘子,下次收菜干吗?我家晒的萝卜条,干透了。”
“收。”她说,“只要干净,水分合适,都收。”
农夫高兴地点头,推车离开。
又有两个人走近,一个拎着陶罐,一个抱着布卷。他们站在台前,没说话,只是等着。
陈麦穗把登记簿翻开,准备记录。
她的手指触到纸面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知道是谁。
徐鹤站在她斜后方,声音很轻:“你今天赢的不是老吴。”
她写下一个名字。
“你赢的是规矩。”他说。
她停下笔,抬头看向墟市深处。那里站着几个年长的匠人,正低声交谈。其中一个看了她一眼,迅移开视线。
风从东边吹来,掀起了展台上的纱布。蓝布露了出来,颜色沉实,像雨后的天。
陈麦穗伸手把纱布拉下,遮住布匹。
她的左手按着登记簿,右手握着炭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远处,窑区的烟还在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