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人把她的名字刻在了石头上。
可她知道,这块碑不是为她立的。是为那些半夜起来翻地的女人,为那些偷偷学写字的母亲,为那些敢说“我也能”的丫头。
阿禾站到她身边,两人并肩望着学堂。院子里,几个大些的孩子正在拼木犁,齿轮卡住了,两个男孩争起来。一个说齿太密,一个说太稀。最后一起拆开重装。
“她们已经不用你教了。”阿禾说。
陈麦穗嗯了一声。
“你会走吗?”阿禾问。
“哪儿也不去。”她说,“我就在这儿。”
囡囡走过来,背上又挂起包袱。她手里拿着一块晒干的菜团,是学堂孩子做的。她咬了一口,嚼了嚼,笑了:“比草原的肉干耐饿。”
“又要走?”陈麦穗问。
“单于派人等在村外,要带回第一批种子。”她说,“我还答应教他们建晒酱坛。”
陈麦穗从鹿皮囊里再抓出一把粟种,塞进她包袱:“带去。告诉他们,种下去,收上来,就是自己的。”
囡囡点头,转身朝马走去。
她上马时,腰间的小镰刀碰了一下马鞍,出轻响。风吹起她的斗篷,露出背后缝的一块布条,上面用黑线绣着两个字:经纬。
马走了几步,停下。她回头望了一眼。
陈麦穗站在碑前,左手拄着铜杖,右手握着几粒种子,没挥手,也没喊话。阳光落在她脸上,眼皮微微眨了一下。
囡囡调转马头,扬尘而去。
阿禾翻开竹简,把刚才记下的灶台改法又看了一遍。她抬头问:“真能烧出透亮的器?”
“能。”陈麦穗说,“只要火够旺。”
她弯腰捡起一块碎陶片,是昨天立碑时摔的。她用拇指蹭了蹭断口,粗糙扎手。她站直,走到灶前,把陶片放进灶膛底层。
“明天点火。”她说。
阿禾合上竹简,站在她身后。风从东边来,吹动她的袖口,也吹动陈麦穗腕上的艾草绳。绳子已经褪色,草叶干枯,轻轻晃着。
学堂里,孩子们还在改木犁。齿轮重新装好,推了一下,顺畅转动。一个男孩高兴地叫起来,另一个拍他肩膀。
炭笔在石板上划动的声音不断。
陈麦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种子,一粒也没漏。她把它们放回鹿皮囊,拍了拍灰。
她走到墙边,拿起一支新削的炭笔,在黑板上写下:
试烧琉璃第一座灶明日辰时点火
写完,她退后一步,看了眼阿禾。阿禾点头,把这句话抄到竹简上。
外面,太阳偏西,碑面的光暗了一半。几个孩子轮流用手掌拓印碑文,纸一张张叠好,准备带回家。
一个老农路过,停下来看了会儿,抽了口烟,没说话,走了。
陈麦穗走到铜杖旁,伸手握住。杖头磕在地上,出一声轻响。
她站着,没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