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极清脆、极迅疾的破空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瘦脸汉子只觉得双膝膝盖处,仿佛被烧红的铁钉同时狠狠凿了一下!剧痛直透骨髓,他“嗷”地惨叫,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瞬间冒出豆大冷汗。与他一同踹门的两名同伙,也同样惨叫着跪倒,抱着膝盖翻滚。
围观百姓出一片惊呼。
唐不语站在台阶上,手中紫檀木算盘平举,三颗乌沉沉玄铁算珠正嵌在算盘上方横梁凹槽中,微微颤动。他神色平静,眼神冷得像腊月湖底的冰。
“九重天已经树倒猢狲散,”他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条街,“怎么还有不识相的狗腿子,敢来此地撒野?”
瘦脸汉子疼得龇牙咧嘴,闻言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凶光:“你……你敢动手?!弟兄们,抄家伙,废了他!”
跪地的两人挣扎着想爬起,后面两个原本抱臂看戏的青皮,也纷纷从后腰抽出短棍、铁尺,叫骂着扑上来。
唐不语身形未动,手腕一翻,算盘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铛!”
金铁交鸣的脆响!冲在最前的青皮,手中铁尺结结实实劈在紫檀木算盘框架上。那看似寻常的木框,竟硬如精铁,反震之力震得青皮虎口麻,铁尺差点脱手。
与此同时,唐不语左腿如电踢出,正中另一名持短棍青皮的小腹。这一脚精准狠辣,踢在丹田气海之处。那青皮闷哼一声,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着倒飞出去,摔在丈外青石板上,捂着肚子半天喘不上气。
瘦脸汉子见状,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他强忍膝盖剧痛,猛地拔出短刀,嘶吼着朝唐不语下盘砍来。
唐不语眼中寒光一闪,竟不闪不避,算盘向下一格。
“铿!”
短刀砍在算盘底部铜护板上,溅起一溜火星。瘦脸汉子只觉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从刀身传来,竟将刀势引偏三分。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唐不语右膝微屈,足尖如蜻蜓点水般在对方持刀手腕“神门穴”上轻轻一磕。
瘦脸汉子整条右臂陡然一麻,短刀“当啷”脱手落地。他还未来得及惊骇,唐不语已如鬼魅般侧身半步,左手并指如戟,快如闪电地点在他胸前“膻中穴”上。
这一指看似轻飘飘,瘦脸汉子却如遭雷击,胸口猛地一窒,气血逆行,眼前黑,“哇”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软软瘫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从唐不语开门,到五名青皮全部倒地,不过七八个呼吸的时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直到此时,围观的百姓才爆出轰然叫好声。
“搜身。”唐不语收回算盘,对闻声赶出来的两名镖局弟子吩咐道,声音平淡。
弟子们立刻上前,很快从瘦脸汉子怀里搜出几样东西:一包石灰粉,几枚淬毒飞镖,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以及半块令牌的拓印。
唐不语展开纸条。纸是普通竹纸,字迹歪斜潦草:“搅乱明账培训会,赏银五十两。落款,天。”那个“天”字写得尤其大,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个嚣张的钩子。而令牌拓印,赫然是半块九重天令牌的图案,边缘参差,纹路与天枢使那块如出一辙。
他举起纸条和拓印,转身面对查账点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群:“各位乡亲,各位同行,大家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这就是九重天残余势力的伎俩!他们怕明账断了黑账的财路,怕阳光照进他们藏污纳垢的角落,就派这些狗腿子来捣乱、来威胁!更可怕的是,”他抖了抖那张拓印,“他们连令牌拓印都有,说明有内应提供了查账点的情报!”
他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青皮,又扫过人群中那些眼神闪烁、可能仍与九重天有牵扯的人:“但他们忘了,邪不压正!如今的江南,不再是他们一手遮天的江南!我们有漕帮兄弟护水路,有镖局豪杰守陆路,有查账点主持公道,更有在座每一位向往清明、痛恨黑账的商户同行!”
他顿了顿,将纸条和拓印重重拍在身旁门板上:“今日这五人,就是榜样!凡敢阻挠明账推行、威胁商户安全者,无论他是九重天余孽,还是趁火打劫的地痞,查账点必联合江湖同道,严惩不贷!而自愿加入明账者——”他声音陡然高昂,“查账点、漕帮、镖局,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的账目,我们护;你的安全,我们保;你的公道,我们讨!”
“说得好!”人群中,一位白苍苍的老盐商激动地拄着拐杖喊道,“老夫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唐先生,这明账,我‘永丰盐行’第一个加入!”
“我‘广济粮行’也加入!”王老实挤到前面,脸涨得通红。
“算我‘隆昌布庄’一个!”
“还有我‘同济药铺’!”
呼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商户举起手,报出名号。那不仅仅是对安全承诺的回应,更是一种压抑太久后的宣泄,一种对清明秩序的渴望。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气氛中,街口传来一阵锣响。几名衙役护着一顶青呢小轿,分开人群走来。轿帘掀开,新任杭州知府周大人迈步而出。这位周大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虽着官服,却颇有文士风骨。他上任不久,却已对查账点所为有所耳闻,更因假盐引案牵连前任而深知黑账之害。
周知府走到查账点门前,对唐不语拱手道:“唐先生主持江湖明账,祛除积弊,安定商民,实乃利国利民之举。本府得知今日明账讲习会,特来道贺,并赠匾额一块,以表官府支持。”
身后衙役应声抬上一块朱漆金字匾额,红底映着晨光,灿然生辉,上书四个筋骨遒劲的大字——“明账兴商”。
唐不语郑重还礼:“多谢知府大人!明账推行,离不开官府支持。查账点定与官府通力合作,还江南商界一片清明!”
周知府颔微笑,又对围观众人高声道:“自今日起,凡在查账点登记入册、行明账之商户,府衙将在税银厘金上予以核验便利,遇有纠纷,优先受理!望各位商户诚信经营,共襄盛举!”
官府的公开表态,如同最后的定心丸。商户们彻底沸腾了,争相上前登记领取统一账册。查账点弟子们忙而不乱,分册子,解答疑问,记录名册。那块“明账兴商”的匾额被高高挂上门楣,在越升越高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唐不语退到一旁,看着眼前热闹而有序的场面,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却真实的弧度。他伸手入怀,摸了摸那本从不离身、记载着无数黑账线索与推演过程的小册子——册子最新一页,已记录下那五名闹事青皮的口供线索,以及令牌拓印的比对结果。内奸排查,有了新进展。
他抬眼望向北方。宗主,江南的明账根基,今日算是初步立住了。内奸线索已有眉目,待您从北漠归来,便可收网。您在北漠,一切可还顺利?黑鲸岛的阴影,真正的硬仗,恐怕还在后头。
他深吸一口带着晨光与希望的空气,转身重新投入到繁忙的接待与指导中。青布长衫的背影,在熙攘人群里,显得挺拔而坚定。
几乎在同一片天光下,数千里外的北漠,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江南的温润晨雾,没有运河的湿润水汽。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被惨白积雪覆盖的荒原,以及刀子般割脸的寒风。风卷起雪沫,打在脸上生疼,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沌,唯有远处连绵的雪山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灰白天幕下沉默矗立。
三日前,陆九章携天枢使令牌与海上士兵遗物,昼夜兼程抵达北漠雪山龙脉守护盟据点,与冷千绝顺利汇合。两人一见面,未及寒暄,陆九章便递出令牌与唐不语的破译密信。
“这令牌纹路与护账凭证异常痕迹同源,”陆九章指着令牌背面那道细微纹路,又取出从海上士兵身上搜出的海兽皮地图碎片和狰狞海兽铜币,“且与北漠之前截获的特制干扰器纹路一致。这些海上士兵的装备、钱币,与假盐引案中现的海外赃款钱币铸造风格相似。证明内奸不仅与黑鲸岛、九重天海上分部直接关联,还很可能掌控着一条连接江南黑账、海外赃款、北漠干扰器的完整链条。”
冷千绝接过令牌,目光冷峻:“我在北漠截获的干扰器碎片上,也有类似纹路。看来这内奸是九重天安插极深的一颗棋子,目的便是同时破坏江南明账与北漠龙脉,让我们尾难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