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账房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账册的封面。当他看清上面的字迹时,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是永盛昌票号的部分暗账!这里。。。这里记载着他们如何挪用官银!还有这个。。。"他拿起一张盖着印章的信纸,眼睛瞪得溜圆,"是司礼监拨付皇庄卫队饷银的记录!上面还有九千岁的私印。。。天哪,这。。。这是从哪弄来的?这可是掉脑袋的东西!"
叶轻舟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和疲惫。他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那是背着账册跑了几十里山路留下的后遗症。"九千岁能在我们身边安插钉子,我们自然也能在他身边展线人。"他故意加重了"展线人"四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这些可是花了大力气,查抄了他好几个秘密账房才搞到的账据!差点被他的护卫现,幸好兄弟们拼死掩护。。。"说到这里,他笑容淡了些,眼神暗了暗,显然想起了那些没能回来的同伴。
证据!反击的证据终于到了!院子里爆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几个年轻的伙计激动地互相拥抱,连老账房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冷千绝重重拍了拍叶轻舟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拍倒:"好小子!干得漂亮!"
陆九章却没有笑。他快翻动着账册,手指在那些记载着肮脏交易的条目上划过,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愤怒。账册上的每一笔记录,都是民脂民膏,是百姓的血汗钱,被九千岁和他的党羽肆意挥霍。他脑中飞运算着,这些证据能起到多大作用,该如何使用,才能给九千岁最沉重的打击。
"还不够。"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里带着一种乎寻常的冷静。刚才燃起的希望之火,在他眼中迅冷却,变成了更加坚定的决心。"这些只能证明他违规操作,动摇不了他的根本。"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账册,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要扭转人心所向,我们需要更强大的信誉支撑,需要真金白银的银钱支援!需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财武宗没有倒,也不会倒!"
陆九章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几张熟悉的面孔上。夕阳透过货栈破损的窗棂斜射进来,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冷千绝紧握绝灭枪的手照得亮------那双手指关节上布满老茧,虎口处缠着渗血的布条,却依旧稳如磐石。
他身旁站着云梦泽长老云中鹤,青布长衫洗得白,腰间悬着个药囊,里面露出几支干枯的金线莲,老人正用枯瘦的手指捻着胡须,眼神在货栈堆积的药材箱上打转,若有所思。
角落里,铁佛寺的澄观大师一袭灰袍,念珠在指间无声转动,他本是来采购治疗寺中武僧跌打损伤的药材,此刻却被卷入这场风波,蒲扇般的手掌按在膝头,神色平静却难掩凝重。
还有威远镖局那位幸存的副镖头王猛,他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动------上个月护送财武宗商队时被倭寇砍断的,此刻正用独臂紧紧攥着腰间的镖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诸位。"陆九章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院外隐约的喧嚣,"九千岁想用强权掐断我们的银钱流水,想用谣言击垮我们这新兴门派的微薄信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从冷千绝的怒目圆睁,到云中鹤的忧心忡忡,再到澄观大师的慈悲悲悯,最后落在王镖头那只空荡荡的袖管上,眼神陡然锐利起来,"那我们,就给他看看,什么叫做江湖信义,什么叫做民心所向!"说到最后四字,他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
他猛地一拍石桌,"啪"的一声脆响,桌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出几滴,在粗糙的桌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想玩阴的?"陆九章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我们就来一场正面抗衡!用江湖人的骨头,用百姓的信任,跟他这阉贼硬碰硬!"
"冷旗主!"
"在!"
"你铁血旗名下那三处优质寒铁矿脉,"陆九章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冷千绝,一字一句道,"可愿抵押给财武宗,行联保契据?利息。。。。。。就按江湖最高惯例再加三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冷千绝毫不犹豫,左手猛地探入怀中,掏出一块玄铁令牌。那令牌巴掌大小,正面刻着一头咆哮的猛虎,边缘因常年摩挲而亮。他"啪"地一声将令牌拍在石桌上,震得桌上的账册都跳了跳。"老子信你陆九章!"他怒吼道,声音在狭小的货栈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矿脉押了!这狗屁契据,老子第一个买!买他娘的一千两!"他胸口剧烈起伏,虬髯抖动,眼中却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那是对兄弟的信任,也是对奸佞的同仇敌忾。
"云长老!"
"老朽在!"
"云梦泽未来三年的金线莲优先采购权,作价入股,如何?"陆九章转向云中鹤,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共担风险,共享收益!"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澄观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铁佛寺香火鼎盛,善信捐赠的香火善款可否暂时暂借周转?利息所得,一半用于修缮佛塔,一半纳入财武宗应急储备?"
云中鹤抚须沉吟片刻,花白的胡须在夕阳下泛着银光。他想起云梦泽药田里那些长势正好的金线莲,想起药农们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陆九章眼中的恳切,最终重重点头,药囊里的干枯药材出"沙沙"的轻响。"覆巢之下无完卵!"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老朽活了七十岁,什么风浪没见过?这赌局,我云梦泽跟财武宗共进退!"
"澄观大师!"
"阿弥陀佛。陆宗主有何吩咐?"
铁佛寺香火鼎盛,善信捐赠的善款可否暂时周转?"澄观大师的声音温和如水,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利息所得,一半用于修缮佛塔,一半纳入财武宗应急储备?"
澄观大师双手合十,念珠在指间缓缓转动,出"嗒嗒"的轻响。"阿弥陀佛。"他低诵一声佛号,声音里带着悲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稳江湖,安民心,即是积最大的功德。"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陆九章身上,"善款善用,老衲代表铁佛寺,同意了。"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刻有"铁佛"二字的木印,轻轻放在桌上,木印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
"王镖头!"
"陆先生您说!"
"威远镖局遍布天下的镖路网络,即刻起,优先、免费为财武宗此次信用保卫战运送物资、传递信息!可能办到?"
那王镖头眼含热泪(威远镖局的血案与九千岁脱不了干系),抱拳嘶吼:"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威远镖局上下,任凭差遣!"
"好!"陆九章眼中仿佛有星辰在闪烁,原本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意。他快盘算着:铁血旗的矿脉价值十万两,云梦泽的金线莲每年能带来三万两收益,铁佛寺的善款少说也有五万两。。。。。。这些加起来,足够撑过眼前的危机了!"那就让九千岁看看,"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激昂,"我财武宗虽立派时日尚短,却有幸得江湖同道鼎力相助!这便是江湖信誉,这便是联手互助!他想断我们的银钱,我们就用整个江湖的力量,给他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他转向叶轻舟:"立刻将四大派联合担保的消息,通过听雨楼和丐帮的渠道,以最快度传遍江湖和市井!重点强调我们的抵押物足值,银钱周转充裕!"
"是!"
"另外,"陆九章拿起那几本暗账,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不是喜欢抛售契据打压价格吗?那我们就在最低点,回收所有被恐慌抛售的契据!用真金白银告诉所有人,财武宗的信用,坚如磐石!"
"可是。。。先生,我们的现银不够啊。。。"老账房担忧道。
"现银不够,就用刚抵押来的矿脉和采购权做担保,向那些还在观望的中立钱庄拆借!利息给足!"陆九章语极快,"同时,宣布即将行由四大派联合背书的联保新契,募集资金,专门用于对抗九千岁的打压!第一期额度,五十万两!"
一道道指令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叶轻舟立刻掏出纸笔,狼毫笔在糙纸上飞快游走,墨汁飞溅,写下送往各大门派的密信;冷千绝大步流星地冲出屋门,绝灭枪拖在地上出"刺啦"的声响,要去召集铁血旗的弟兄;云中鹤则从药囊里取出几株晒干的金线莲,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作为云梦泽入股的信物。原本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脚步声、低语声、纸张翻动声交织在一起,在货栈里奏响一曲紧张而有序的乐章。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
原本暴跌的财武宗债券价格,在触及某个低点后,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资金突然托起,开始逆势反弹!
三大钱庄门前要求兑付的人群渐渐散去,因为有人开始高价收购财武宗的银票。
被封的商路附近,出现了铁血旗好手和威远镖局镖师的"联合值守",态度强硬,与"皇庄卫队"形成对峙。
江湖上的谣言风向也开始变了。四大派联合支持财武宗的消息,远比一份来历不明的"皇令"更有分量。
这场银钱暗战,从一开始的单边碾压,瞬间变成了惨烈的拉锯战。
而此时,九千岁真正的密室所在。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阴暗地牢,而是一间极尽奢华的密室。
四面墙壁并非砖石,而是用整块整块的金砖拼接而成,每块金砖都打磨得光滑如镜,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冰冷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