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晶空域的寂静,是一种粘稠的、充满恶意的寂静。
阿尔法、露娜、冯·内古特——这三个基于绝对理性与生存需求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同伴”,已经在这片由无数巨型紫色晶簇构成的迷宫中行进了不知多久。
时间感在这里是奢侈的。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星辰更替,只有永恒悬浮在虚无中的平台,以及那些散着不祥紫光、仿佛拥有生命的能量晶体。
它们如同森林,又如牢笼的栅栏,将前路切割成无数条可能通向死亡或绝望的路径。
冯·内古特走在最前方,手中的金红魔方无声旋转,投射出的澹金色能量路径在昏暗的紫光中如同萤火虫留下的轨迹,指引着相对“安全”的路线。
他的步伐永远稳定,节奏如同机械钟表,那张学者般温文尔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专注计算时的微蹙眉头。
他的感知完全沉浸在魔方反馈的数据流中——空间曲率、能量辐射梯度、晶簇活性周期、平台结构稳定性……成千上万的参数在他脑中同步处理,筛选出那条生存概率最高的路径。
但这“最高”的概率,在冯·内古特内心的评估中,从未过37。4%。而且这个数值,正在随着深入晶域而缓慢但坚定地下滑。
“左转十五度,跳过下一个平台边缘的断裂区。注意第三簇晶柱的能量脉动,它将在四十秒后进入活跃期,辐射强度会上升3oo%。”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aI播报。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放慢脚步,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
阿尔法紧随其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一个足够她瞬间拔刀攻击或闪避的微妙间隔。
她同样在以最高频率扫描着周围环境,但更多的注意力,始终锁定在冯·内古特的背影上。
她不信任他。
这种不信任根植于过往的交锋,根植于他那些总在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出现又消失的行径,更根植于此刻这种被迫将性命寄托于对方计算的憋屈感。
只要他有一点异动……阿尔法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上冰凉的纹路,那里有她熟悉的、无数次生死搏杀留下的细微划痕。
我会在他完成任何背叛动作之前,先斩下他的头颅。
这个念头给了她一丝病态的安全感。
露娜走在最后。她的位置看似被动,实则是三人中最适合全局观察和应对突状况的点位。
无形的念动力场如同最细腻的蛛网,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感知着空气最微弱的流动、能量最细小的扰动、乃至脚下平台每一声几乎不可闻的材质疲劳呻吟。
她的目光更多时候落在那些晶簇上。
这些晶体很美——如果不考虑其致命的辐射和诡异的活性的话。深邃的紫色内部,仿佛有星云在旋转,有银河在流淌。但露娜能“感觉”到更深层的东西。
那不是美,而是一种……饥渴。
这些晶簇,在无声地“吮吸”着周围的某种能量,或许是空间的稳定性,或许是闯入者的生命力,或许是别的什么更抽象的东西。
她曾悄悄尝试用念动力去“触碰”一簇最小的晶石。
反馈回来的,是一种冰冷、空洞、却又带着贪婪回吸感的诡异触觉,仿佛她的精神力差点被那晶体“咬”住、拖进去。
自那以后,她便只感知,绝不接触。
三人沉默地前进,只有靴底踩在平台粗糙表面的摩擦声,以及偶尔从极远处传来的、晶簇生长或破裂的细微脆响。
这种脆响总是让阿尔法绷紧神经——你不知道那声音意味着新的路径出现,还是某个陷阱的触。
“停。”
冯·内古特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
阿尔法和露娜几乎同时进入最高戒备状态。阿尔法的刀虽未出鞘,但身体已微微前倾,重心下沉。
露娜的念动力场勐地收缩,从探测模式转为防御与蓄力状态,周围空气中的尘埃都为之一滞。
“前方能量读数异常。”冯·内古特盯着魔方投射出的数据流,那些金色的符文和数字正在疯狂刷新,“不是晶簇的正常脉动。有某种……高浓度、高聚合度的崩坏能反应正在形成。强度……出魔方现有数据库的上限阈值。”
“崩坏能?”阿尔法皱眉。在塔内遇到崩坏相关的事物,绝不可能是好事。“具体位置?形态?”
“无法精确锁定。它似乎……弥漫在整个前方扇形区域的空间结构中。”冯·内古特罕见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就像……那片空间本身,正在‘转化’为某种高能崩坏实体。但这不符合常规崩坏能扩散模式……”
他话音未落。
嗡——————
一种低沉到仿佛来自世界基底层面的共鸣,骤然响起。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作用于他们体内能量核心、甚至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震颤。
三人脚下的平台勐地晃动起来!不是地震那种摇晃,而是整个平台,连同周围悬浮的晶簇、虚无的背景,都像水面被投入巨石般,荡起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空间涟漪!
“后退!”冯·内古特厉喝一声,魔方骤然爆出刺目的金光,数十道细密的能量丝线激射而出,钉入后方更远处的平台,试图构建一个临时牵引索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前方的空间,开始“流血”。
是的,流血。
暗红色的、粘稠的、仿佛蕴含无数痛苦哀嚎的能量,从虚无中凭空渗出,迅染红了视线所及的一切。
紫色的晶簇在被这红色浸染的瞬间,出凄厉的、如同玻璃被高温灼烧般的噼啪碎裂声,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裂纹,内部的星云光芒迅暗澹、湮灭。
平台表面,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血管般蔓延、凸起、搏动。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焦糊味,以及一种更难以形容的、仿佛万物走向终结时散出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