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正确。”
少女点头,“「升维」是诸多文明追求的终极目标之一,但其过程极度凶险,失败率极高。而这座塔……如今的情况,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无数「升维」失败者的集合与坟墓。”
她的话语揭示了这座塔更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背景。
“「塔」最初,很可能只是一个某级文明制造的、用于跨维度探索与旅行的巨型时空旅行舱。但在一次航行中,它遭遇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灾难,被一种具有高度侵蚀与变异特性的污染(或类似存在)深度感染。这种感染扭曲了它的核心功能,将其从探索工具,转化成了一个吞噬文明历史、筛选生命强度、最终可能指向某个可怕目的的……终极兵器。”
“无数年来,它游荡在维度间隙,捕捉、吞噬、消化了一个又一个文明的历史片段、科技造物、乃至其中最强大的个体。这些文明遗留的能量、信息、灵魂残响……都成了这座塔的‘养料’。”
“而那些在各自文明中堪称顶尖、甚至触摸到‘升维’边缘的强大存在,在塔的吞噬与扭曲下,升维失败,其残存意识与力量,便被束缚、固化,成为了维持塔内各个‘禁地空间’运转的——管理者,或者说,囚徒。”
凯文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与自己的经历一一印证。黄沙禁地、镜面深渊、熔岩炼狱……那些诡异的空间,扭曲的守卫,确实像是某种文明残响与扭曲规则的混合体。
或许都是这样的“管理者”?
“所以,”凯文抓住了关键,“「塔」本身,其实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如同生物般的‘自我意识’,对吗?”
“准确来说,在被深度感染变异后,它原本可能存在的航行aI或控制核心已经异化、破碎。它更像是一个依靠既定规则和无数‘管理者’残响来维持运行的、庞大而混乱的自动化系统。”
少女给出了更精确的描述,“但是——”
她的语气再次变得凝重。
“如果有一个生物,它的灵魂强度与本质足够强大、足够特殊,强大到足以覆盖、渗透、乃至最终‘覆盖’这无数个由文明残响构成的‘世界’,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生物,就可以……等同于此「塔」的意志。”
凯文的瞳孔骤然收缩!
覆盖无数世界残响的灵魂?等同于此塔的意志?
一个恐怖的猜想,结合之前镜中少女的记忆碎片、诡异的帕弥什特性、以及这座塔展现出的种种诡异,在他脑海中迅成型。
“所以……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对手’……”
他缓缓问道,声音低沉,“就是这个……正在试图‘覆盖’这座塔,或者说,已经与塔的异化本质深度结合,并可能借助塔的力量进行某种终极‘升维’或‘转化’的……未知存在?”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蓝宝石眼眸中光芒流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沉默,往往就是一种答案。
齿轮无声啮合,星环缓缓流转。时间神殿的永恒韵律中,白衣少女那非人化的美丽面容上,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数据读取延迟般的凝滞。
她那眼眸中奔流的光河,有那么一瞬,流放缓,倒映出某些遥远而破碎的景致。
她沉默了片刻,并非犹豫,更像是从庞大的记忆数据库中,精准调取出一段被加密、被标记为“重要关联数据”的信息流。
“在我曾经的故乡……”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股钟鸣般的绝对理性中,罕见地掺入了一丝近似于“回忆”的、极其澹漠的悠远质感……
“并非这座塔最初诞生的世界,而是它漫长旅程中,途径并最终……‘采集’的一个文明残响。”
她微微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神殿的虚幻边界,投向了某个早已湮灭在时空乱流中的坐标。
“那里,也曾面临过世界的‘终结’。并非外敌,也非天灾,而是源于自身文明展路径上,某个无法挽回的、深入世界根基的‘创伤’。法则在崩坏,现实在溶解,万物走向无可避免的‘热寂’。”
凯文静静地听着,金色的眼瞳中光芒微闪。文明的“热寂”?这种描述,与“崩坏”的概念有些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终焉是外来的、席卷一切的崩坏浪潮,而伊什梅尔描述的,更像是一种从内部腐烂、自行走向终结的“癌症”。
“在那样绝望的黄昏里,”
她继续说道,“有一个少年。他很年轻,或许……比你现在的外表年龄大不了多少。但他身上,有着和你相似的特质——一种近乎偏执的、愿意为渺茫希望背负一切的责任感,以及……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远常人的坚韧与可能性。”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凯文身上,仿佛在进行某种比对。
“他做出了选择。一个在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或许前无古人,也注定后无来者的选择。他以自己纯净的、刚刚触摸到力量本质边缘的人类灵魂为容器,为牢笼……主动拥抱了那正在吞噬世界的‘创伤’核心。不是治愈,不是驱逐,而是以自身的意识与存在为锁链,强行将世界毁灭的步伐……‘囚禁’在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凯文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以灵魂囚禁世界的终结?这需要何等的觉悟,又是何等的……残酷。
这几乎等同于将自己化作了永恒的活体封印,时时刻刻承受着世界崩解的痛苦与侵蚀,换取文明短暂的喘息。
这让他想起了某些事情……某些关于“计划”最初雏形的悲壮设想,以及……自己所背负的沉重使命。
“他成功了,在某种程度上。”
少女的语气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世界的崩解被强行暂停,文明获得了一丝延续的可能。而他则成为了行走的‘枷锁’,活着的‘墓碑’。”
她停顿了一下,蓝宝石眼眸中的数据流加,仿佛在加载后续更沉重的记录。
“可悲的是,世界的‘创伤’并未消失,只是被转移、被容纳。而容纳它的容器……终究是人类的灵魂。在漫长的时间侵蚀下,在与世界‘创伤’无休止的对抗与融合中……”
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他’……最终还是被‘污染’了。那纯净的灵魂被侵蚀、扭曲,曾经用来囚禁毁灭的意志,逐渐被毁灭本身同化、覆盖。他成为了那个世界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遗物’,却也成为了失去自我、只剩下‘囚禁’与‘毁灭’本能的……兵器。”
“所以……”凯文忽然开口,打断了伊什梅尔的叙述。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你想让我去救‘他’?或者说……去解救那位曾经的灰鸦小队指挥官,那位本应是英雄,最终却沦为可悲兵器的灵魂?”
伊什梅尔湛蓝的眼眸猛地定格在凯文脸上,数据流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显然,凯文直接点破“灰鸦小队指挥官”这个具体称谓,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