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还在迟疑,奈何赵铁柱软磨硬泡,又硬塞了三张粮票外带八毛钱,爷爷这才把心一横,和赵铁柱一起,拐向了山间小路。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的天象还真是奇怪。
孤零零的月亮挂在天上,连颗星星的影子都看不到,四下里静的可怕,天地间好像只剩下爷爷和赵铁柱两个人。
山道两侧是黑漆漆的松树林,松针上裹着冰壳,偶尔有风吹过,林子里就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好似万千小鬼齐齐拍巴掌。
赵铁柱十七八岁,没见过什么世面,躲在爷爷身后,吓得直打哆嗦。
爷爷说:“记得你小时候胆子挺肥的啊,天天光个大腚,和你弟弟铁蛋两个人,一个用牛牛钓鱼,一个用蛋蛋砸核桃,恨不得把天都给掀喽,真是一对儿混世魔王。想当初的混头劲儿哪去了,怎么今晚怂成这个鸟样子?”
赵铁柱牙关打颤,说:“陈爷,倒不是我怂,难道你没听到吗……背后有人喊我名字。”
“林子里沙沙作响,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错不了,那声音,是我三叔……绝对错不了……”
爷爷心里“咯噔”一下,厉声喝止道:“别瞎叽霸扯淡,死人的舌根子早就让牛头马面拴住了,怎么可能开口喊你……”
话到此处,爷爷觉得这么说话不太妥当,非但不能让赵铁柱安心,反而更叫他害怕了。
“咳咳”
爷爷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铁柱,你这思想很危险啊,现在可是新社会新时代,宣扬牛鬼蛇神的话,千万不能乱讲,小心被支部书记听见了,扣你半个月粮票,到时候吃不饱,看你怎么办。”
“可是陈爷,我真听到了,真是我三叔的声音。”
说着铁柱就想回头去看。
这可把爷爷吓坏了,他一把抓住铁柱的手腕,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东拉西扯的说道:“你这年龄,正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人家苏联老大哥的飞行员都上外太空了,你还窝在村里,成天净琢磨封建迷信那一套。就你这思想觉悟,别说赶美帝国主义了,实现四个现代化都他妈费劲。”
“陈爷,咱大孤村小孤村,两个村加一块,就你一个风水先生,怎么到你嘴里,反而成了我在搞封建迷信?”
“放你娘的罗圈屁!把嘴给老子闭上,别回头,大步朝前走。”
爷爷心里知道,只不过嘴上不能明说。
这个赵铁柱,他家里刚刚有亲人去世,又累又饿走了一天路,身上的阳气本来就弱,这小子他妈的还非得要走山路,他不见鬼谁见鬼。
好在爷爷包里全都是驱鬼辟邪的家伙,给脏东西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轻易近身,顶多搞出一点吓人的把戏,怕个鸡毛。
谁料二人刚走出去几步,就看到雪地上凭空多出了一排脚印。
赵铁柱看到之后,吓得都拉拉尿了,指着脚印说:“这个……这个就是我三叔穿的寿鞋,你看,鞋底子还有莲花呢。”
按照老一辈的传统习俗,逝者入棺殓葬,讲究个“头枕祥云,脚踩莲花”。
这里面的脚踩莲花,说的就是刻有莲花图案的寿鞋。
更诡异的是,这对脚印一正一反,村里脑血栓的吴老二,都走不出这么扭曲的步伐。
脚印沿着小路,一直拐向左边的老松林。
在风水先生一行里,这叫“阴阳颠倒,黄泉引路,”是横死之人惯用的勾魂伎俩。
一旦活人跟着脚印走,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
爷爷那胆子,挖出来能有鹅蛋那么大,这点小把戏,他一点没慌,带着铁柱跨过脚印,头也不回的径直向前。
大概又走了半里路,一正一反两个脚印,突然拦在前面,似乎不想让人过去。
爷爷一看,暴脾气瞬间上来了,“妈的,吓唬吓唬人也就算了,本来不想和你一般计较,没想到你还蹬鼻子上脸,敢拦我爷俩的去路,真当老子是面团捏的?”
说话间,爷爷扯下褡裢,掏出三枚康熙通宝,口中默念咒语道:“康熙康熙,吃糠拉稀。呔!看招!”
铜钱应声落地,激起阵阵白烟,冷冰冰的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鱼腥味。
待到白烟散去,雪地上的诡异脚印真就消失不见。
赵铁柱没见过这等奇事,张大了嘴巴,问爷爷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爷爷说:“钱是资本主义的腐朽产物,我这是化腐朽为神奇,懂了吗?”
赵铁柱摇头,还在不停的深究细问。
爷爷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刨根问底的毛病,他一个风水先生,哪里懂得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异化社会关系,就连最基本的公有制私有制,他都是一知半解。
爷爷打着哈哈,简单搪塞了几句,二人继续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