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程禾霞看得分明,刚才被抓的那是个生面孔的年轻人,穿着洗得白的旧外套,脸上带着一种强装镇定却又掩不住的惊慌。
他不是幺爸,却与程家人有过一面之缘。
“妈妈,那个人好像是之前被刘车管骗的人……”程禾霞小声提醒着老三媳妇,似乎有意要帮忙向大家开口解释,可很快被一双手再次拽走,“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赶快走吧!”
于是,程禾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人被堵在了墙角。
“我……我是学生,我就是来找活干的……”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神躲闪,“证件,证件丢了……”
“学生?哪个学校的?学生证呢?”治安队的小头目走上前,厉声质问。
年轻人张嘴想答,下一刻老刘就迈着步子走上前,直接一巴掌甩过去,带着怒火般的训斥:“你就一打工的,哪来什么学校啊,再说了若是学校知道你在外面打黑工,挨个处分不说,说不定还得勒令你退学!”
那巴掌的力道将年轻人扇懵了,尤其是听到关于“退学”二字,顿时就收了声,只是反复说着“我的证丢了,真的丢了”。
这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证件不全、胆小怕事的外来工。
治安队队长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知道后面这人肯定还会啰嗦个不停歇,当即就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抓着一个算一个,带走,收队!”
“等等,不对!”老刘忽然急了眼,跳着脚指向裴淑的房门,大呼小叫起来:“那间,你们还没有去检查呢,那间屋里肯定有问题的,我亲眼看见……”
“老刘!”治安队队长猛地打断他,脸色阴沉得厉害,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闹够没有?大半夜的,兄弟们不用睡觉啊,给你抓着一个还不知足?再闹,连你一起带回去!”
老刘被噎得满脸通红,脑门上全是冷汗,看着对方一脸凶狠的眼神,终究没敢再吭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治安队押着那个年轻人,骂骂咧咧地撤走了。
“散了散了,这叫什么事啊……”
危险暂时解除,人群像退潮般散去,空地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裴淑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床边。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老幺程何勇闪身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你个仙人啊,差点吓死我们娘母子了!”裴淑压着声音,握拳捶在老幺结实的后背上,带着哭腔的控诉不断。
老幺一把抱住妻女,大手在裴淑背上轻轻拍着,又摸了摸女儿冰涼的小脸,声音沙哑:“没事了,没事了。”
“那个人……”裴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问。
老幺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事是我们对不住他,当时我和那小伙一起躲在隔壁屋的床底下,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也听见了为为在哭……”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就跟我说,‘大哥,你有一家子人要顾,我光棍一个,没事儿。’然后,他就冲出去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程为止细微的、压抑的抽噎声:“爸爸,我害怕”。
裴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双手紧握,似在思索什么。
“老幺啊,如果不是那个小伙子帮忙,这回我们娘俩可是要遭大罪了。”
老幺何尝不知道这一点,眉头皱在一起,脸上满是焦急,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是裴淑从未见过的决绝:“这恩咱们得报,人也必须捞出来!”
不管是花多少钱,费多少功夫,都要去做……
窗外,天色微明。凛冽的空气中,一种名为“义气”的东西,如同禾苗,在寒冬里悄然生根,老幺身上那股子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江湖气,在这一刻,也崭露头角。
原先哭得鼻涕眼泪都流在身上的程为止,渐渐止住了哭声,裴淑去阳台扶起歪倒的晾衣架,从暖水瓶里倒了点热水,脸上恢复了丝笑意。
“老幺,你先洗洗,待会儿好生睡个觉,到时还有的忙活呢!”
作为一家之主的老幺,在看到妻儿都安然无恙时,心头的惧意也总算是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