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后来,那财主遭了报应。”
“在皇上征收粮税时,他偷交了掺着沙土的粮食来充数,被上面查出来了。”
“第二年秋日里,高财主就在县衙门口的集市上被问斩。”
“我特意跑到了那儿,亲耳听着他那些求饶的话,亲眼见着刽子手用祭了酒的长刀砍下他的脑袋。”
“血溅得很高,比秋日里庄家地里的粱粟还高。”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似是回想到了那时的解气场景,连手都有些抖。
陈文锦不由得伸出左臂,用自己的右手握紧他的左手,一同攥成拳头,感受着他的这股情绪,以作为一点安慰。
尽管他明白,对于此刻的林洛笙来说,这安慰只是微不足道的。
“可他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观过刑后回到家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父亲终究没撑过去。”
“他那天夜里便离开我和洛安,去陪母亲了。”
“洛安……”
他没在说下去。
陈文锦沉下了心,似是印证了自己刚刚在心底猜测的答案。
一个五岁的,原本就体弱的孩童,被关在房内水米未进一日,还了热疾,恐怕……
听过这段短暂却满是血泪的故事后,陈文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为洛笙,也为自己。
他原本还在因着如今居高不下的境遇而犹豫怀疑,可若这故事的主人公换做是他呢?
他不敢想,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因此而受到巨大的心里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可洛笙并不是。
“自那以后,我身后空无一人了,一切只能靠自己。”
“也是自那时起,我才明白,银子是多重要的东西。”
“在这世上,有了银子和权势,才不至于在受辱的时候,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说到这儿,林洛笙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笑意中夹杂着漫溢而出的苦涩。
“先前同陈兄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馋了一部分假的。”
“选择科考这条路,哪是为了什么养家糊口啊……”
“踏上这六千里赶考路进京前,我就已经没有家了。”
“不过……”
他语气顿了顿,似是调整了一部分情绪,转身看向一旁的陈文锦,目光中含着一丝比悲痛更为沉重的,形容不出的情绪。
“我当初说的第二点目的并未哄骗陈兄。”
“我说,为了县里的乡亲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自选了读书科考,我便没想过什么退路。”
“我知晓自己天赋笨,志气不高,不是读书的好料子,也不确定能否在科考取得什么好名次。”
“不似陈兄这般才气名冠天下,我没什么太大的抱负。”
“哪怕只搏了个三甲中最次的名儿,对我来说,其实已经算是更改命数了。”
“哪怕是混个最差最小的官,我也会拼了命,用自己手里的话语权,来为那一方百姓做庇护。”
“至少……不再让我当年之事,重演在任何一个,我身后的百姓身上。”
陈文锦与他对视着,迎上那道目光,只觉得心底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