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指间沙,悄无声息地流逝,转眼之间,辛稼轩已在拒阳县城停留了三日。
这三日里,拒阳县城的空气仿佛都比往日热闹了几分,从晨光微熹到暮色四合,辛府朱红色的大门前,总是停着各式各样的马车,车帘掀开,走下的或是身着锦袍的乡绅富户,或是腰佩玉带的地方官吏,甚至还有些穿着粗布长衫、带着土产的乡野耆老。
凡是登门拜访者,辛稼轩皆表现出十二分的亲近态度,无论对方身份高低、势力大小,只要递了拜帖,都能如愿踏入辛府,与这位久居京城、突然回乡的辛大人坐一坐,喝一杯热茶。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便传到了王家三公子王砚的耳中。
他端坐在王家书房的紫檀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扶手,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继续探,”他对着躬身立在一旁的暗卫沉声道,“辛府里每一个进出的人,每一句传出来的话,都要一字不落地报给我。”
暗卫领命退下后,王砚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飘落的枯叶,心中满是不安。
他太清楚湘北这潭水有多深,辛稼轩这般“来者不拒”,看似亲和,实则更像一张无形的网,在不动声色间将各方势力都拢了过去。
果不其然,短短三日,整个湘北的各个势力都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泛起了涟漪。
那些盘踞湘北多年的大族,一边派人去辛府“凑个热闹”,一边在族内密室里紧急议事。
几个中等家族则左右摇摆,既想借着辛稼轩的势头攀附,又怕得罪了早已通过各种方法掌控湘北半壁江山的王家。
同样,各个家族也十分注重湘王的态度。这个地方是湘王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地方,虽然湘王给外人表现出亲近的态度,但你也不能够小觑对方。
即使对方不能够做到将盘踞在湘北数百年的大族连根拔起,但伤筋动骨是少不了的。
就连街边的小商贩,都在茶余饭后议论着“辛大人回乡”的新鲜事,猜测着这位京城来的大人物,究竟要在拒阳县城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辛稼轩,却像个局外人一般,稳稳地坐在辛府之中,静候着各方人等登门。
他从不主动提及任何关于权势、利益的话题,只是一味地摆出“回乡祭祖”的姿态,每日除了见客,便是召集辛家的族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祭祖所需的各项物件。
辛家准备祭祖的动静,大得几乎整个湘北都知道。
一大早,辛府的管家便带着十几个家丁,推着几辆大车,在县城的集市上大肆采购。
先是去肉铺挑选最肥美的猪羊,那几头活猪活羊被捆在车上,哼哼唧唧地穿过街道。
接着又去粮行,将上好的稻、黍、稷、麦装了满满两车。
就连蔬果铺里最新鲜的时蔬,都被辛家的人一扫而空。
不仅如此,辛家还专门派人去城外的窑厂,定制了全新的鼎、簋、笾、豆等祭祀器物,又去绸缎庄买了素色的绸缎,用来装饰祠堂的神龛。
“看样子,辛家这是要办一场百年不遇的盛大祭祖典礼啊!”集市上,有人指着辛家的车队感叹道。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都说辛大人孝顺,不忘先祖恩德。可这话传到湘北各大家族的耳中,却变了味道。
有的大族族长坐在堂屋里,敲着桌子冷笑道:“什么祭祖?我看他是想借着祭祖的由头,拉拢人心,抢走我们在湘北积攒了几代的威势!”
而那些势力弱小的小家族,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托人打听辛家祭祖的具体日期,想着能不能在祭祖时露个脸,和辛家牵上点关系,往后也好有个靠山。
可无论这些家族怀着怎样的心思,如今最为着急的,还是王家三少爷王砚。
他站在书房的案前,案上摊着一张湘北的地形图,上面用朱砂笔标注着各方兵力的分布。
虽然辛稼轩自始至终都只说自己是回乡祭祖,没有露出半点其他的苗头,但王砚的直觉却在不断地提醒他: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明明能够在琼京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安享晚年的国公,怎么会无缘无故回到这偏远的湘北,还如此大张旗鼓地办祭祖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