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名代表着新朝威仪的郎中令石琛,带着他那早已被恐惧彻底击溃的三百羽林卫,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彭城之后。
这座本就充满了悲伤与回忆的古城,便又一次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平静。
扶苏没有再问关于长安的任何事。
他只是每日都比以往更久地枯坐在那座无名的丰碑之下,仿佛想从那冰冷的石头里,汲取一丝早已逝去的温暖。
章邯则将他那柄饮饱了楚人血的战剑,擦拭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雪亮。
他每日都如同一尊沉默的门神般,寸步不离地守卫在那座简陋的庭院门口。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始终警惕地注视着通往西方的每一条道路。
他在等。
等那些来自长安的豺狼,下一次露出獠牙。
而陈寻,却仿佛将那日所生的一切都彻底地遗忘了。
他依旧每日坐在那座无名的丰碑之下,从日出到日落,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为自己守墓的孤魂野鬼。
直到七日之后。
一个同样飘着细雨的清晨。
他对扶苏和章邯留下了一句话。
“我出去走走。”
“见一位故人。”
……
淮阴。
这座曾因为诞生了那位不世出的兵仙而名噪一时的楚地小城,如今早已恢复了它往日的平静。
市集之上人来人往,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充满了活力的市井气息。
陈寻独自一人走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之上。
他没有去拜访那座由汉朝官府出资修建、气派非凡的“淮阴侯府”,他知道,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他只是默默地穿过喧嚣的人群,根据陈平暗部留下的最后线索,向着城郊一处偏僻的农庄走去。
那是一座极其普通的农庄。
低矮的篱笆墙,几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茅草屋,院子里,几丛开得正盛的野菊花,在秋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的娇艳。
院内没有刀枪剑戟,没有甲胄森严。
只有几件晾晒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粗布衣衫。
一名身着素裙、容貌清秀的温柔女子,正坐在廊下,借着微弱的天光,低着头细细地缝补着一件小小的孩童衣衫。
她便是当年,在淮水之畔,赠予那个落魄青年“一饭之恩”的漂母之女,季桃。
而在她身旁的庭院里,一个约莫四五岁、扎着总角的小男孩,正双手紧握着一根比他人还高的木剑,有模有样地对着空气奋力劈砍。
“喝!哈!嘿!”
那稚嫩的吼声,配上他那认真的小脸,显得有几分滑稽,却又有几分令人心酸的执着。
陈寻静静地站立在那半掩的篱笆门外。
他没有进去。
他怕惊扰了这幅本不应属于这个时代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