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陈寻的“功劳”,又巧妙地将其限定在了“技术官僚”的范畴,否定了他,在“治国大道”上的资格。
然而,扶苏似乎早已料到此点。
他笑了。
“丞相之言,差矣。”
他说,“朕,尊陈寻为师,非为学那早已腐朽的周公之礼,亦非为学那早已不合时宜的六国之言。”
“朕,要学的是一种,全新的‘道’。”
“一种,能让帝国之车轮,行得更稳;能让帝国之粮仓,变得更满;能让帝国之百姓,过得更好的……”
“经世济用之道!”
“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说罢,他缓缓地从王座上站起,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后殿。
只留下,满朝文武,在那巨大的震撼与迷茫中,面面相觑。
……
三日后,一座位于咸阳宫侧翼的、原本属于某位已故公子的清幽府邸,被正式挂上了“帝师府”的匾额。
陈寻,也正式从东宫的书房,搬到了这里。
他,没有参与那场,关于他自己命运的朝堂之争。
他,也从未想过,要去接受这个,足以让天下所有读书人,都为之疯狂的“帝师”之位。
但,扶苏的坚持,出了他的想象。
“先生,”在那夜,扶苏亲自来到他的书房,用一种近乎于恳求的语气,对他说道。
“父皇,用了一生,为我扫平了所有看得到的敌人。”
“但他,也为我留下了一个充满了旧日思想的、顽固的朝堂。”
“我,需要您。我需要,您的名字,像一柄利剑,悬挂在所有人的头顶。我需要,您的府邸,成为一座灯塔,让那些,真正有才干,却不为旧制所容的人,能看到希望。”
“我,更需要,一个,能随时随地,在我身边,提醒我,不要变成,第二个‘始皇帝’的……”
“朋友。”
陈寻,无法拒绝。
于是,他便成了这个帝国,最奇怪的“帝师”。
他,没有府衙,不领俸禄,更不参与任何具体的政务。
他每日的生活,与过去并无不同。
读书,练剑,偶尔,去“格物院”和“图书馆”,指导一下那些,早已将他奉若神明的年轻学生。
但他,却拥有了一项,连丞相王绾,都无法拥有的特权。
随时可以出入皇宫面见君王。
而他与扶苏之间,那场真正意义上的“帝王之学”,也终于拉开了幕布。
那不再是简单的一问一答。
而是一种,系统的、潜移默化的、关于“文明”与“人性”的灌输。
一日,扶苏带着一份来自南郡的紧急奏报,来到了帝师府。
“先生,请看。”
扶苏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忧虑与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