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离笑了笑,指尖在琴弦上弹出最后一个音符,那音符清亮如鹤鸣,竟在半空化作一只金色的琴鸟,扑向秦始皇的虚影。琴鸟穿过黑雾,落在刻着“嬴政”的青铜柱上,鸟喙猛地啄向柱顶——那里嵌着一块黑色的玉石,正是当年徐福为秦始皇炼制的“养魂玉”,也是残魂的核心。
“咔嚓”一声,养魂玉碎裂,秦始皇的虚影出一声震耳的惨嚎,黑雾迅消散,露出里面一团微弱的白光——那是他尚未被邪力吞噬的本魂,此刻正茫然地看着四周,像个迷路的孩子。
最后两根青铜柱轰然倒塌,血河的水流渐渐清澈,露出底下的鹅卵石。那些尸傀失去邪力的支撑,纷纷沉入河底,化作淤泥的一部分。
林野扑到洛离身边时,她已经晕了过去,胳膊上的黑气虽已消退,脸色却苍白得像纸。墨尘用布按住她的伤口,声音沙哑:“琴音耗了她太多灵力,又被邪力侵体……得找地方让她休息。”
苏烈拄着工兵铲,看着河面上渐渐散去的雾幕,突然指着东方:“看,太阳出来了。”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骨岸上,那些堆叠的白骨在阳光下渐渐化作粉末,被风吹向远方。祭坛的废墟中,那团微弱的白光对着众人深深鞠躬,然后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初升的朝阳——或许,这才是秦始皇真正的归宿,不是帝王的霸业,而是归于尘土的安宁。
林野抱着昏迷的洛离,看着青铜镜中映出的朝阳,镜面的裂痕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像一道愈合的伤疤。她知道,这场阴邪大战还没结束——血河的源头虽破,秦始皇的残魂虽散,但更深的黑暗或许还在前方。
但此刻,她握紧了身边人的手,看着朝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忘川河的水流声温柔,像是在说:只要这光还在,就总有路可走。
洛离醒来时,只觉得胳膊上一阵清凉,睁眼便见林野正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块浸透了药液的麻布,小心翼翼地往她伤口上敷。那麻布泛着淡淡的草药黄,边缘还沾着些细碎的金粉,显然是用老金调配的“净邪汤”泡过的——汤里掺了传国玉玺磨出的碎末,专克阴邪之气。
“醒了?”林野见她睁眼,连忙松了手,麻布从伤口上滑落,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之前被邪力侵蚀的黑痕已淡成浅灰,“这药汤管用,老金说玉玺的灵气能中和血河的腐气,你看,伤口都开始长新肉了。”
洛离撑起身子,目光扫过驿站角落的瓦罐——里面盛着半罐浑浊的液体,水面漂着层黑沫,正是从忘川河支流打来的水,此刻正被老金用艾草茎搅动着,黑沫渐渐沉淀,露出底下稍清些的水层。“你没直接用河水擦?”她轻声问,指尖触到自己胳膊上的药渍,带着微苦的药香,没有半分河水的腥甜。
“哪敢啊。”林野拿起那块麻布,边角处已被河水浸得黑,上面还沾着些细小的骨渣,“刚才在河边试过,忘川河的水掉在石头上都能蚀出坑,老金说得用‘三沸法’处理——先煮沸去尸气,再加艾草煮去阴毒,最后兑上玉玺粉末才算干净。你看这布,就擦了两下伤口周围,边角都成这样了。”
她把麻布凑到洛离眼前,果然见布角已变得焦黑,像被烈火燎过,仔细看还能现布纹间嵌着些蠕动的血色细虫,正被药汤里的金粉灼得不断抽搐。洛离皱了皱眉,突然想起骨岸上那些啃噬血肉的虫子,原来血河的邪力已顺着水流渗进了支流,连岸边的水都藏着杀机。
“墨尘和苏烈呢?”洛离扶着墙站起身,伏羲琴就靠在墙角,琴身上的星图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显然已恢复了些灵气。
“在外面处理那些尸傀的残骸。”林野扶着她走到窗边,指着驿站外的空地,“苏烈说直接埋了怕污染土地,正用火把烧呢,墨尘在旁边撒朱砂,说是能让邪虫彻底烧干净。”
窗外,苏烈正抡着工兵铲把一堆尸傀残骸推到火堆里,腐肉遇火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的黑烟被墨尘撒出的朱砂粉染成红色,在空中凝结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很快又被火焰烧成灰烬。忘川河的支流在他们身后静静流淌,水面虽已褪去暗红,却仍泛着层薄薄的油光,像蒙着层化不开的阴霾。
“老金说,这河水至少得流三年,才能冲干净血河的余毒。”林野的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河面上漂浮的一缕白上,像是某个老者的魂魄没能走远,“那些没能入轮回的魂魄,怕是还要在河边徘徊些日子。”
洛离突然拨动琴弦,琴音如流水般淌出驿站,顺着河面飘向远方。那些漂浮的魂魄碎片在琴音中渐渐凝聚,化作模糊的人形,对着驿站的方向深深鞠躬,然后顺着水流往远处飘去,像是终于找到了该去的方向。
“至少,它们不用再被邪力操控了。”洛离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点,琴音里多了几分释然,“等我们处理完无回渊的事,再来帮它们最后一程。”
林野看着她胳膊上渐渐变淡的黑痕,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艾草和半块玉玺碎片:“老金给的,说带在身上能防邪虫。刚才在河边捡柴时,有虫子想爬你身上,都被锦囊挡回去了。”
洛离接过锦囊,指尖触到碎片的温润,突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驿站外的火焰渐渐熄灭,苏烈正和墨尘往这边走,两人的脸上都沾着黑灰,却掩不住眼底的清明。
看来,这场阴邪大战的下半场,才刚刚开始。(林野邪邪的笑着说道。)
林野那抹“邪邪的笑”并非恶意,倒像是看透了前路凶险却偏要闯一闯的桀骜,她指尖摩挲着青铜镜边缘的金箔,镜中映出三人的影子,也映出远处雾气未散的河面。
“下半场?”苏烈刚跨进驿站门槛,听到这话便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管它上半场下半场,来一个劈一个,来一双砍一对!”他把工兵铲往墙角一靠,铁铲头撞在石头上,火星溅起来,落在老金刚铺的干草上,“就是这无回渊听着瘆人,真有能碾碎魂魄的东西?”
“比那更糟。”老金从怀里掏出块黑黢黢的骨头,骨头上布满细密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往外啃过,“这是刚才在骨岸捡到的,不是尸傀的骨头,也不是殉葬者的——你看这孔洞,边缘泛着磷光,是蚀魂兽的齿痕。”他用指甲刮了刮孔洞里的黑灰,“这畜生不仅吃魂魄,还能啃食阴铁,咱们的兵器怕是……”
“怕个球!”苏烈一把抢过骨头,捏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突然狠狠往地上一摔,骨头应声碎裂,里面滚出几粒银白色的碎屑,“你看这是什么?”
墨尘弯腰捡起碎屑,放在指尖捻了捻,碎屑遇体温便化作一缕白烟,散出淡淡的硫磺味:“是‘阳燧石’的粉末。”他抬头看向众人,眼神亮了些,“蚀魂兽虽能啃阴铁,却怕阳燧石——这石头在阳光下能聚火,是至阳之物,咱们多找些,磨成粉混在兵器上,保管有用。”
洛离突然走到窗边,伏羲琴在她怀里轻轻震颤,琴音顺着窗缝飘出去,与河面的水汽相撞,竟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它在叫。”她侧耳听了片刻,指尖在琴弦上弹出几个短促的音,像是在回应什么,“蚀魂兽在无回渊底躁动,好像……在害怕什么。”
“害怕?”林野凑近窗边,青铜镜的镜面突然烫,映出河对岸的雾幕里,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往无回渊的方向飘,“那些是……刚被解放的魂魄!它们怎么往那边去了?”
“不是自愿的。”洛离的琴音陡然变调,带着一丝急促,“雾里有股吸力,在往无回渊拉它们!蚀魂兽怕的不是阳燧石,是这些魂魄——它饿了,在主动猎食!”
话音未落,驿站外的河面突然掀起巨浪,不是血河那种暗红,而是泛着墨色的黑浪,浪尖上站着个模糊的影子,四肢修长,头颅像狼却长着蛇的獠牙,正是老金拓片里画的蚀魂兽轮廓。它对着驿站的方向嘶吼一声,声音里没有尸傀的蛮横,却带着种令人骨髓寒的贪婪,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啃噬人的魂魄。
苏烈抄起工兵铲就往外冲,却被墨尘一把拉住:“等等!它在试探我们。”他指着黑浪边缘,那些被吸力拉扯的魂魄光点在浪尖上挣扎,却始终没被吞噬,“它在等我们主动过去,好把我们和魂魄一起当成猎物。”
林野突然想起阿秀他们,掌心沁出冷汗:“阿秀他们会不会……”
“不会。”洛离的琴音变得沉稳,像一道无形的网,罩住河面上那些闪烁的光点,“我让琴音给他们设了屏障,蚀魂兽的吸力穿不透。但这些散魂……”她看向那些在浪尖上摇摇欲坠的光点,“再拖下去,它们会被撕成碎片。”
林野握紧青铜镜,镜身的裂痕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像是在呼应她的决心。“不能等了。”她突然转身,目光扫过苏烈的工兵铲、墨尘的短刃,最后落在洛离的伏羲琴上,“老金,阳燧石在哪能找到?”
老金指着驿站后院的石壁:“拓片上说,守陵人曾在这附近采过阳燧石,石壁的缝隙里应该藏着。”
“苏烈,跟我去凿石头!”林野抓起墙角的工兵铲,递给苏烈一把,“墨尘,你帮洛离稳住那些魂魄,别让它们被吸力卷走!”
苏烈接过铁铲,掂量了掂量,突然笑了:“得嘞!今天就让这畜生尝尝,是它的牙硬,还是老子的铲硬!”
两人刚往后院走,洛离突然叫住他们,从琴盒里取出两张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纹路,正是之前她用来联系众人的“引魂符”:“带上这个,要是被吸力冲散了,捏碎符纸,我能找到你们。”
林野接过符纸,塞进怀里,转身时,青铜镜的镜面映出她眼底的光——那抹“邪邪的笑”又浮了上来,带着股豁出去的勇劲。
后院的石壁上布满青苔,苏烈抡起铁铲狠狠砸下去,青苔剥落处,露出底下灰黑色的岩石,岩石缝隙里果然嵌着些银白色的石块,正是阳燧石。“找到了!”他用铲尖撬动石块,阳燧石落在地上,出清脆的响声,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林野刚捡起一块,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在震动,石壁深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苏醒。她抬头看向洛离的方向,只见驿站的窗纸上,映出无数扭曲的黑影,像是被吸力拉扯的魂魄正在疯狂撞击琴音的屏障。
“快!它要破障了!”林野抓起阳燧石,往驿站跑,青铜镜在她怀里剧烈震颤,镜中映出蚀魂兽的头颅已探出黑浪,正对着驿站张开血盆大口——那嘴里没有牙齿,只有无数旋转的黑洞,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
这场阴邪大战的下半场,终究是提前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