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二十天,幽州上空终于降下雨来。
自南往北,最后一艘客船破开雾气,缓缓靠向幽州码头。
船头立着的青衫女子,正是清欢茶坊的唐清欢。
她随着船停靠稳妥,缓缓下了船。此刻,林傅盛执伞而来,为她挡去飘散的雨丝。
“你为何知我今日到?”唐清欢好奇地问道。
林傅盛回道:“那日,你在信中不是说,三到七日,乘坐最晚的一趟北上客船,我便掐算日子,在此等候。”
唐清欢露出悦色,心中泛起了暖意。
“码头风大,小心雨水淋湿衣裳,等一下沙子又入眼了,过来些。”他声音温和,手中油伞却稳稳倾向她一侧,自己半边肩头沾了雨水也浑然不觉。
唐清欢低头看他一眼,唇角弯起:“你自个儿倒是小心,瞧。。。。你半边肩头被雨水沾湿。”话里带着温柔,眼底却又泛出一丝情意。
两人一路回茶坊,他总以卫城酒铺需试新酒为由,唠叨也想回卫城,唐清欢一时不明白所以,林傅盛此话是想表达,那吕氏天天纠缠,想早些脱身,但又不好给她开口。
二人不多时,便到了清欢茶坊。唐清欢提裙跨门槛而入,吕氏抬头见是唐清欢回来,便快步迎出,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东家,可算回来了!今早喜鹊叽叽叫嚷,我便知有贵人到。”
说完这话,便看见林傅盛收了纸伞,紧随其后。吕氏顿然内心,自欢喜转而失落。
唐清欢将包袱放回林傅盛卧房,见木桌上展开一卷画纸,她上前一步,见那画上女子与她神态似曾相识,嘴角微微扬起。
林傅盛轻手轻脚来到她身后,将手搭在她肩膀上。
唐清欢陡然一动,侧头见是他,柔声道:“这女子好生熟悉,不知是谁家姑娘,长在这作画之人的心尖上。”
林傅盛默默一笑道:“这不就是那清欢茶坊的老板。。。。。唐清欢吗?长在了林相公的心尖上。。。。。”
两人不自觉的噗呲一笑,此刻吕氏抱着账本立在门外,听见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由自主的刺痛。
她故意扬声道:“东家娘子,这是前一月半的账册税单,都已核算理妥,请您查阅。”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二人一下,林傅盛下意识的将手收回,唐清欢将画卷放下,转身走到她跟前,接过账册和税单。
她翻开账册,不急不慢道:“嗯。。。。你把零售茶点按住税缴纳,而制茶酿酒按官府茶引、酒引制度缴纳相应税费,这样分开独立核算,能省下十二两银,做得好!”
“东家,这是之前跟林相公学的。。。。。。”吕氏边说,边抬头微微看着林傅盛。
唐清欢颔,抬眼与林傅盛对视,眼中尽是对他的含情认可。
她又将税单细看,见夹页中附一纸‘店铺损耗算表’,字迹清峻如松枝凝霜,这是林傅盛手笔。表中将茶箱运输、仓储潮损等条目细细拆分,竟连茶框增重三厘都加入成本核算范围。
唐清欢赞叹道:“好细心的算法!”
林傅盛低头,眼底满是缱绻的柔情,嘴角微微扬起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往日打理酒铺时琢磨的笨法子。”
吕氏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地插了一句:“林相公过谦了。。。。。。上月茶盐司官爷来查税,见了这算法都没有任何刁难。若不是你,怕是又要补交税费。。。。。。。”
这句话显得唐突,林傅盛不好意的泛着红晕,唐清欢顿然明白,却显得大方坦然道:“看来我家相公,将这算法的本事,倒是一五一十教给吕娘子了,入了管理茶坊的心眼子,傅盛做的不错。”
她说话时眼角富有窃笑的瞧着林傅盛,吕氏见唐清欢如此说,不明白其中道理,回了一句道:“我依这法子,硬是为茶坊减下了不少税费,林相公可是帮了我不少忙。”
唐清欢闻言眉梢微动,她不管这吕氏是否对林傅盛有意,她只知道,幽州税吏苛刻。这期间吕氏竟能学习到其中周旋之道,可见已非当日惶惶无措的胆小之人。
她合上账册,沉声道:“往后这茶坊渐渐可交由你执掌。。。。。。。”
这话一出,吕氏怔了一会儿,连忙摆手:“真要我独当一面,我如何担得?”
唐清欢不等她推辞,又说:“过几日,我与林相公便要回卫城了。这账册税本,每月初五,可通过飞鸽传书卫城,林相公会按时核对。”
唐清欢离开卧房,走在吕氏前面,林傅盛紧随其后。到了茶坊柜台前,她从暗格保险柜中,开锁取出茶坊相关重要物品,转头放在柜台跟前,对吕氏说道:“遇复杂之事,亦可飞鸽传书远程询问林相公。”
见吕氏未开口,她又平静道:“吕娘子这些日的作为,我都看在眼里。放心自己的本事,无需担心。”
吕氏伸出双手,微颤地接过物品,然后向着她郑重一礼:“我必不负娘子所托。”
唐清欢又将钥匙递给她,从柜台前让了出来。吕氏从她侧身走过时,眼角似有水光一闪,却被她将手中之物,锁了进去时掩去了。
此时,门外传来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