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坐在那人面前,刀尖垂地,滴着血,一滴、两滴,节奏稳定得不像出自一个刚砍下人臂的女人之手。
她的背脊笔直,仿佛不是在审一个冒牌货,而是在对镜梳妆——冷静、精准、毫无情绪波动。
可我知道她在颤抖。
不是怕,是压抑。
是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进骨头里,只留一把刀说话。
我踱步进帐,靴底碾过血渍,出黏腻的轻响。
目光扫过那断臂——切口齐整,快到几乎无痛,唯有烬离刀能做到。
但更让我心惊的是她那一句问:“你知道他每次这么叫我,左手会不会抖?”
我没有抖。
至少,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个习惯。
可她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左手指尖一阵刺痒,像被记忆反噬。
六岁那年偷蜜糕,躲在柴房,外面雷雨交加,我抱着膝盖抖,曾瑶递来半块饼,我接过时,左手确实在颤。
那时她笑着说:“尘哥,你怕打雷啊?”我嘴硬:“才不,是冷!”然后顺口叫了声“瑶儿”,尾音拖长,带着点逞强的戏谑。
原来……我真会抖。
这个细节,连我自己都忘了。她却记住了,并用它当铡刀。
“可惜啊。”我蹲下身,捏起那人的下巴,逼他直视我,“真正的老子,从来不让瑶儿一个人喝酒。”我笑着,语气却冷得能结出霜,“你说她是‘瑶儿’,还学我语调,可你不知道——每次我这么叫她,我都不会让她端酒杯。因为她说过,我不想她手上沾一点不该沾的东西。”
那人瞳孔骤缩。
不是装的。那是认知崩塌的瞬间。
他以为掌握了全部剧本,却漏掉了一个最致命的伏笔:我不是靠逻辑活着的人,我是靠她活着的人。
我松开他,站起身,看向曾瑶。
她仍跪坐着,像一尊染血的神像。
我伸出手:“下次设局,提前告诉我。”
她没看我。
帐内死寂,只有那人粗重的喘息和血流不止的汩汩声。
然后,她动了。
不是接我的手。
而是缓缓起身,将烬离刀横置掌心,刀柄朝前,刀尖向己,一步一步,走向我。
每一步,都在挑战某种不可言说的界限。
她停在我面前,低着头,丝垂落遮住面容。
火光在她睫毛上跳动,像濒死的萤火。
“这次换你信我。”她说。
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闷锤砸进胸腔。
我没动。
她也没动。
只是把刀,又往前递了半寸。
那把刀——饮过无数冒牌货之血、只为“陆尘”出鞘的刀,此刻竟主动交到了我手里。
我愣住。
不是因为危险,不是因为怀疑。
而是因为我突然意识到:
她不再只是守护我。
她是准备让我,成为她唯一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