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喊我名字,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破庙重逢,不是英雄救美、红袖添香的戏文桥段。
是在我穿来这具身子的第七天,被人下毒,倒在回府的马车上。
高烧三日不退,意识混沌,耳边全是模糊人声。
就在最昏沉那刻,我听见一声低骂——
“蠢货,谁让你喝那杯茶的!”
是她。曾瑶。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子划开迷雾。
那一刻我没睁眼,甚至不记得她的脸。
可那句“蠢货”,像钉子楔进我的神魂。
因为那是第一个真正把我当“活人”而非“主子”来骂的人。
而它——瓮里的东西——竟敢用“雪夜破庙”来搪塞我?
它根本不知道痛,不知道冷,不知道被人背叛时喉咙腥的滋味。
它只知道人们口耳相传的“陆尘公子”:仁义、英武、救孤女于风雪——多美的故事啊。
可它忘了,真正的“我”,是从泥里爬出来的,是从谎言和血里活下来的。
它不是我。
它只是想成为我。
我猛地一掌拍在断魂瓮上,掌心与瓮面相击的刹那,骨头都震得麻。
“你连‘我’都不认识,也配叫‘尘哥’?”
话音落。
轰——!
瓮内炸开一声巨响,仿佛千百冤魂齐声嘶吼。
黑烟如触手般撞上内壁,又被逆向刻痕一层层绞杀、压回。
瓮身剧震,烫得我几乎握不住,连膝下的青砖都裂开细纹。
它怒了。
不,是怕了。
它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审它,是在剥它——一层层剥掉它披着的“我”的皮,露出底下那团由执念与窃听拼凑而成的腐肉。
可就在我紧盯着瓮口,准备乘胜追击时——
子时三刻。
一切,忽然安静下来。
黑烟退去,嘶吼止息。
火堆重新噼啪作响,风吹动窗纸,像什么都没生过。
我以为它认输了。以为它终于溃散,回归虚无。
可就在我松一口气,指尖微颤地准备收手时——
一滴血。
从瓮底渗出。
不是我的血。
也不是曾瑶的。
那血极暗,近乎墨黑,却泛着诡异的红光。
它顺着逆向刻痕缓缓爬行,像有生命一般,绕过三圈“无执印”,最终在瓮面中央,一笔一划,拼出一个歪斜的字——
我浑身一僵。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明白。
它不只想当“尘哥”。
它想当“被曾瑶承认的尘哥”。
它真正渴望的,从来不是名字,不是身份,不是权力——
是她的目光。
是她指尖搭在我腕上时,那一瞬的温度。
是她骂我“蠢货”时,眼里藏不住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