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刚还是比较轻松地认出了左宗棠。
左宗棠的身材算不得高大,倒有些矮壮,看上去异常结实,像一株敦实的老松。
一张方阔的脸膛,被湖湘的烈日晒成沉郁的赭色,颧骨高耸透着一股硬气。
一对浓眉如墨,几乎连成一线,沉沉地压在深邃的眼窝之上。双眼锐利如鹰隼,瞳仁黑亮。
他的须髯颇为浓密,尤其是唇上的短髭和颌下蓄起不久的短须,粗硬如猪鬃,未经精细打理,带着几分草莽的野性与不羁,与他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甚至袖口处已磨出毛边的藏青布袍倒是相得益彰。
“久闻湘阴今亮之名,特在此恭候,请左先生上岸。”彭刚上前携左宗棠登岸。
“我既然来了,带我去见你们北王吧。”左宗棠不冷不热地说道。
身着杏黄袍粤西教匪匪“韦正”被打死的消息已传遍了湖南。
韦正是王,彭刚也是王。
左宗棠以为彭刚也应当是着黄袍,故而没有认出眼前身穿靛蓝色土布圆领袍的彭刚,把彭刚当成了迎接他的左军军官。
一旁的李桓见过彭刚,对彭刚印象很深,记得彭刚的样貌,李桓正欲开口提醒左宗棠,彭刚却率先开口了:“左先生已经见到了,我就是彭刚。”
左宗棠没想到短毛的北王作风如此朴素,颇为诧异,缓过神后打趣道:“不像,不像。”
“哪里不像?”彭刚反问道。
“写信给我的北王,狂傲的没边,我面前的北王,可不像狂傲之人,稳重的不像话,不像个刚刚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左宗棠直言道。
写信给他的那位狂傲无比,亲眼见到彭刚,左宗棠觉着反差太大了。
“若不把信写得狂傲,激左先生的胜负欲,左先生可还愿来见我?”彭刚笑道。
听彭刚这么说,左宗棠怒道:“如此说来,你只为赚我而来,并不精通舆地之学?”
“我是否精通舆地之学,你我二人切磋之后,左先生心中自有论断。”彭刚瞥了一眼左宗棠身边的郭崑焘,郭崑焘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遂问道,“敢问这位是?”
听彭刚如此说,彭刚还是自诩有些舆地学方面的造诣的,左宗棠面色稍霁。
左宗棠知道郭崑焘不想暴露身份,替郭崑焘打了个圆场,介绍道:“他是我的学生。”
郭崑焘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不过既然人家不愿意透露身份,彭刚也没追问,只是客套了一番:“名师出高徒,左先生的这位学生,气度不凡。”
“北王殿下,我父亲的遗体现在何处?”李桓忍不住插了一句,怯声问道。
“北王,李子湘乃我同乡,和我也有些交情,望你能信守承诺。”左宗棠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公子现在就可以带李子湘的棺椁归乡,我绝不阻拦。”彭刚痛快地说道。
“好!痛快!既如此,待左某见同乡旧友最后一面,便同北王切磋探讨一番舆地之学。”左宗棠兴奋地搓着手说道。
“请便。”彭刚抬手示意身后的卫兵牵马来。
旋即,彭刚骑上马,带左宗棠一行人来到城墙边上安置李星沅遗体和家人僚属的院落。
见了李星沅最后一面,宽慰了李桓一番,左宗棠和郭崑焘便随彭刚进城了。
彭刚径直带着左宗棠来到内宅,让人收拾两间屋子给左宗棠和他的“学生”住,随行的家人则安置在以往永州府知府仆役的住处。
左军目前还是执行男女别营之令,彭敏居于女营,由苏三娘和邱二嫂照顾。
衙署内宅只住了彭刚、彭勇、彭毅三兄弟以及五位参谋,还有空余的房间,将左宗棠和他的“学生”安置于此也无不便之处。
再者,彭刚只在内宅生活,谈论公事都是在前衙的西花厅谈,也不用担心泄密。
“衙署之中,为何不见女眷丫鬟?”郭嵩焘进入衙署,从前衙走到内宅,现连一个丫鬟都没有,觉得很奇怪。
“我军行的是男女别营之制,男女暂不混居。”彭刚说道。
“连北王都不例外?”郭嵩焘讶然道。
“我作为一军之,若开特例,如何服众?”彭刚见天色已晚,左宗棠已有倦意,命人拿来两本书递给左宗棠和他身边的“学生”。
“左先生舟车劳顿,想来已是乏了,二位先暂歇一夜,明日我同二位探讨切磋舆地之学。这两本书乃我新近写就,二位可先一阅,如有错谬之处,还望二位不吝斧正。”
这两本书,一本是简要粗略介绍各洲主要国家的世界地理教材,一本则是专门详细编写的《沙俄志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