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宣城有七八千兵丁乡勇驻守。
向荣和周天爵野战打不过短毛教匪,总不至于七八千人连个县城都守不住吧。
更何况三里墟的战事才结束没几天,短毛教匪又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下三里墟、武宣?
就算向荣和周天爵不知兵,七八千人守一座县城,硬撑也能撑上十天半个月。
“短毛教匪乘夜强攻武宣城北,云梯接连而上,城头死守不住。向提督、周巡抚、李知县……俱已弃城而逃,军械辎重尽数被夺,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古州镇镇标游击韩永奇等人不知所踪,至今没有音讯怕是已经殉国了。”
林聪彝只得将西线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林则徐。
确实是一五一十,屠戮百姓的事情不光彩。
周天爵和向荣两人都隐瞒了此事,没有将这件事情写在战报上。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茶几上的茶盏已被林则徐拂落于地,碎瓷溅起。
林则徐浑身颤抖,整个人如被五雷轰顶,久久未能言语。
饶是林则徐见惯了大风大浪,抗压承受能力再好。
也架不住周天爵和向荣两人在短短四天不到的时间里丢了三里墟丢武宣,丧营陷城资敌不说,还把整个西线的上万清军精锐都搭了进去。
武宣丢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丢桂平?
桂平丢了再丢桂林,直至广西全省境内丢无可丢?
“弃城而逃……”林则徐低声喃喃,忽而一掌重重拍在茶几上,“周天爵向荣你们”
他猛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被褥。
林聪彝急忙上前搀扶住林则徐,在门外的刘继祖、乌兰泰听到西花厅里的动静也匆匆步入西花厅,探视林则徐的情况。
乌兰泰虽然和林则徐相处的不是很融洽。
可这个节骨眼上,乌兰泰也不希望林则徐出什么差错。
张必禄虽文武双全,可毕竟是个武人。
朝廷不可能让张必禄来主持粤西的剿匪大局。
林则徐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在新任的钦差大臣抵达粤西之前。
主持粤西剿匪大局的重任,只会落到广西巡抚周天爵肩上。
周天爵的剿匪表现,这几个月下来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让周天爵负责督剿会匪,将是一场灾难。
这不仅是乌兰泰的想法,也是刘继祖的想法。
在林则徐的主持下,他们尚能勉强控制住局势,将上帝会教匪禁锢于紫荆山、平在山。
如果是周天爵来主持,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刘继祖不敢想。
“三里墟一战大败,尚有借口言敌兵锐不可当。可武宣连夜遭攻,竟无半点准备?他们二人究竟是瞎了眼,还是教匪有神通?!”林则徐咬牙,声音颤却震耳。
“我病卧榻前,日日调兵遣将,遣信邻省督抚协济粮饷,卖尽老脸求人,借调湘勇粤营,调仓济粮,可换得什么?换得他们丢了武宣!”
林则徐用尽力气,叩了一下几案,牙关紧咬,眸中泪光浮动,低声吐出一句:“是我林某……无能啊,愧对皇上,有负圣恩。”
屋内众人皆跪地而泣,不敢抬头。
“若失武宣,教匪便可借水路直逼象柳,攻桂林、荡左江,甚至。”
说着说着,林则徐竟隐隐有种岭南山河要变天了的感觉,不愿再说下去。
九个月来为剿教匪,朝廷糜饷数百万,调集南方诸省的精兵强将,仍旧未能剿灭上帝会教匪。
如上帝会教匪所图甚大,志止于广西南疆一隅之地,要出广西,后果不堪设想。
遍观各地清军,还没调动,有希望剿灭上帝会教匪军的部队,只剩下了陕甘这一支劲旅。
林则徐在新疆屯过田,深知大清的西北也不太平。
西北绿绿屡屡寻衅,甚至和沙俄境外势力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陕甘是要留着镇西北绿绿的,岂能轻动?
西北绿匪若趁乱举事,危害程度,将不逊于粤西。
思及风雨飘摇,无一处太平的大清江山,林则徐忧愤难耐,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老血,缓缓闭上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