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
就在朱家举行洗三礼的同一日,五月二十八,信王朱常洛也即将离开北京,南下就藩。
一切都是那么仓促马虎。
天还没亮,郑氏派出的宦官就去景阳宫,以更衣沐浴、焚香接诏为名,监视信王的一举一动。
景阳宫内外,满满都是郑氏派来的宦官和宫女,宫灯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领头的太监,正是高寀。
偏僻冷清、犹如囚笼的景阳宫,直到信王离开的最后一天,才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王恭妃母子仅有的几个贴身宫人,立刻被控制起来,然后带走,生死不明。
紧接着,王恭妃母子也被强行分开。王恭妃衣服都没有穿好,还光着脚,披着头,就被两个女官挟制着带到偏殿关起来,不许接触朱常洛。
“娘亲!”信王眼见母亲被强行关在偏殿,连临走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不禁心急如焚。
“儿啊!”王恭妃出泣血般的呼唤,“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最后一天,就让我们母子告个别吧…”
“喊什么!”高寀如呵奴婢般的呵斥王恭妃,“娘娘和爷爷有令,不许你在信王临行之前母子见面!免得你再出言蛊惑信王!”
王恭妃一脸绝望的哀求,“高公公!我求求你!求你禀告皇爷,让我和信王再见一面。今日一别,我们母子至死不得相见了…”
高寀厉声道:“你要抗旨吗!再敢聒噪就掌嘴!来啊,把她的嘴巴塞起来!”
王恭妃即便幽居冷宫,可并没有被废除妃位,按说是高寀的主子。可是高寀为了讨好郑贵妃,根本不把这个恭妃娘娘当回事,而是变本加厉的故意折辱。
反正,王恭妃也活不了太久了。根据郑贵妃的暗示,信王就藩之后,就慢慢折磨王恭妃,再利用她对信王的思念担忧,让她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等到信王听到母亲已死的噩耗,必然悲恸伤身,神思恍惚,再用美女醇酒故意掏空他的身子,不几年也会病亡。
这种死法不是暴毙,相对比较隐蔽,不会引起朝野更大的反应,不会惹恼宫中的两位老太后,也不会损伤皇上的颜面。
贵妃娘娘的担忧很对。就算皇三子已经被立为太子,可很多官员和士人都不认可这个太子。在他们心中,信王才应该是太子。那么,信王一日不死,威胁就一日尚存。
此时,王恭妃眼见要被塞住嘴巴,拼命的挣扎,喊道:“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她知道,此时只有两位太后才能让她最后见到儿子一面,至于皇帝…他巴不得自己母子去死!
“闭嘴!贱人!”高寀心一横,挽起袖子上前,狠狠抽向王恭妃的嘴巴。
“啪啪!”重重两个嘴巴子,打的王恭妃口鼻喷血。
王恭妃原本端庄美丽的脸蛋,顿时以肉眼可见的度肿胀起来,两个清晰的手掌印触目惊心。
这一巴掌,把王恭妃打的愣住了,就是周围控制她的宫人都愣住了。
她毕竟是皇长子之母,是有妃位的人,皇帝和郑贵妃可以凌辱她,太监宫女可以作践她,可那也只是待遇很差,被软禁监视,被言语羞辱,却从来没有被太监殴打。
更别说,还是直接抽耳光。
即便是郑贵妃派来的女官,都觉得过分了。
被带到正殿的朱常洛,听到偏殿里的声音,猜到母亲被扇耳光,顿时怒火中烧。
“滚开!”信王一脚踹翻阻拦他的宦官,“再敢拦我!死!”
他猛地解下腰带,猛地抽在另一个宦官的脸上,“滚!”
他已经十五岁了,这些年在老师朱寅的叮嘱下,日日强身健体,已经不是文弱少年。
母亲被太监殴打的羞辱,让他的怒火不可遏制的熊熊燃烧。
一群宦官宫女,居然挡不住他,被他冲到了偏殿。
“娘亲!”朱常洛看到母亲被打的口鼻流血,霎时间目眦欲裂。
“信王!”刚刚打完王恭妃的高寀喝道,“你要抗旨么!这是爷爷和贵妃娘娘的意思!回到正殿去更衣沐浴!准备谢恩陛辞!出去!”
此时此刻,他更加不把朱常洛放在眼里。一个要被赶出京师的藩王,去了九江也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洛儿!”王恭妃凄厉的呼唤自己的儿子,“不要管我了,我们母子已经见了最后一面,你快更衣沐浴!千万保重!”
朱常洛心如刀绞,脸色铁青,气的浑身抖。
父皇!你立老三当太子,我没有意见!你爱立谁就立谁!我没有争过,没有争过啊。
这几年,我听从先生的话,读书健身,研习天文和数学,日常侍奉母亲,从来没有想过争太子位!
如今我就要出京就藩,我也没有闹,也没有争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的体面你也不给我娘,不给我!一个阉人,就敢抽我娘的耳光!你们是要故意要她死!
你们是想要我死!
朱翊钧!你要干什么!你不是我父皇!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