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明军早就故布疑阵迷惑日军斥候,城中只有万人留守,乃是障眼法。而主力大军却夜里从北边的临江门出城,潜伏在貊山,守株待兔般等待日军。
明军提前到了战场,当然早就布置好了。
不但居高临下的建立了炮台,还在林中开辟出骑兵出击的通道。更狠的是,朱寅和戚继光还提前征调了江防战船,临时组建一支三千人的舰队,准备从江中攻击日军后背,让日军腹背受敌。
此时不但明军伏兵出现,就是江上的临时舰队也出现了。百门虎蹲炮、佛郎机炮架在橹车上,炮口森然指着日军。
这个日军自己选择的战场,此时反而对日军极其不利。明军实际上是包围了日军,只是故意围三阙一,放开南边缺口。
鸭绿江的晨雾带着铁锈味,八万明军甲胄的寒光刺破雾气,气势磅礴,犹如大片乌云横亘在山岭之间,在岸边五万日军阵前铺开一片钢铁丛林。
加藤清正的白底“无”字旗在江风中猎猎狂舞,像一道吊祭亡灵的招魂幡,旗下武士的太刀映着初升的日头,一片森寒。
两军对峙,气势高下立判。
日军看着密密麻麻、布满山岗的明军,再回头看看江中的舰队,刚刚鼓起的那股气顿时又泄了。很多人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宿命般的失败感。
“八嘎!”加藤清正持刀大怒,“这是一个圈套,髯虏早就算准了我们的意图!”
“阁下!”小早川隆景喝道,“我军腹背受敌,陷入极其不利的境地,今日只能和髯虏拼死一战了!”
他抬手一指明军大纛,“唯一的胜机,就是以大无畏之勇气,以武士铁血之心、必死之志,义无反顾的直击明军中军,取敌人上将之级,擒贼擒王!”
加藤清正脸色铁青的点头,“不错,这是唯一的胜算了。还有…”
他用扇子指指两翼缓坡上越来越多的明军骑兵,“敌军骑兵的威胁太大了,除了主动攻击明军中军,就是要主动攻击他们的骑兵,不让明军骑兵有加俯冲的机会!”
“隆景阁下,眼下再布阵而战,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军的火药不多,也经不起消耗,唯有决死出击,人人都是一骑打!”
“还请景隆阁下亲自率武士们攻击左坡的骑兵,逼迫明军下马,夺取他们的战马!我将亲自决死攻击明军主帅!”
“那就来世相见吧,七生报国!”
“来世相见,七生报国!”
日军有两种战术,一是列阵而战,各兵种配合,攻守兼备。二是猪突混战,就是不再列阵,也不再防守,凭着个人血勇自杀般的冲锋式攻击。
往往到了绝境,日军就会这么干。说起来似乎是乱打一气,其实他们在阵型解散之后,还会自动汇集在一起,并不容易溃散。而且一旦再次由散兵汇聚在一起,就能主动的服从其中某人的指挥,组成新的一队。
所以,倭寇的特点往往是败而不散,散而再聚,很少真正的溃散。他们在日本内战这么多年,已经习惯这种战术了。
明军之中,最了解倭寇这个特点的,就是朱寅和戚继光。
哪怕加藤清正和小早川隆景要采用这个战术,也在明军统帅预料之中。
山坡之上,朱寅端坐巢车,目光漠然的看着倭寇大军。他手中有一卷兵书,正是义父戚继光亲写的《纪效新书》,上面墨字如刀、铁画银钩的刻入纸背:
“倭寇之技,一在铳厉,二在刀凶,三在必死。破之者。”
身穿华丽盔甲的少年经略,慢慢露出一丝冷峻阴森的笑容。
今日,此地就是倭寇数万大军覆灭之地!
身材高大的戚继光,石雕般挺立在统军亭高台,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扬,鹰隼般的目光碾过江滩上的倭寇大军。
戚家军的藤牌连缀成墙,狼筅斜指如林。女真骑兵控缰静立,铁蹄不安的刨动。车营环绕如山墙。火炮手、鸟铳手,三眼铳手的引线,随时可以点燃。
决战之前的这一幕,天地之间犹如凝固了一般。
此时已经是辰时三刻,忽然凄厉的法螺声骤然吹响,处于绝境的日军终于率先起了决死进攻!
日军阵中,一万多铁炮足轻蜷在竹束盾后,铁炮队踏着“咚咚”的太鼓声癫狂的节奏前压,盾车间隙洞开,黑黢黢的铳口探出。
火绳燃起的细烟在雾气中嗤嗤作响,消耗已经不多的火药,“砰砰砰—!”
法螺号呜咽一声,十面血书“必死”的白幡陡然竖起,在江雾中格外阴森。
“杀鸡给给——七生报国!”
大队的日本武士,手持锋利的太刀,率先出击,疯狂的主动仰攻山坡上的明军。仅有的五千骑兵,也干脆下马仰攻。
长枪足轻跟在武士身后往前冲,铁炮足轻一边装药一边跟在后面冲锋。
什么阵型都不要了,什么配合都没有了,就是一个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