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些年,朱寅的骑术没有白练,而且前世就会骑马,所以不但没有掉队,还骑的神完气足,并不比女真骑士差。
朱家家丁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无不骑术出色,不是一般的明军骑兵可比,自然也没问题。
一个时辰后,大军换马继续开动。三四十里后又停下来。
大队人马在江边的树林中休息,喂马的喂马,吃干粮的吃干粮。一阵山风吹来,江边都是人马的汗酸味。
周围如果有日军的探子,光是这股气味就能暴露军情。
好在,日军入朝以来连战连胜,十分骄狂,已经大意起来。可是朱寅对日军情报的掌握,却是十分详备。
岛津义弘的军中,就有虎牙的眼线。
数十名女真斥候早就散了出去警戒,朱寅和努尔哈赤等到汗水快干,这才脱下盔甲,轻松一下。
朱寅干脆下令,一半人卸甲休息,之后再换另一半卸甲休息。
此时已近黄昏了。五个时辰的奔驰,算起来差不多有一百五十里了。而且人马还能继续坚持。
朱寅和戚继光的计划是,一个白天加上半个夜晚,骑兵奔驰二百里,突然兵临朔州城下。这个奔袭度,即便是一人三马也不太容易,而且还不能持久。
“小老虎兄弟,,半夜肯定能赶到朔州。”努尔哈赤擦着光秃秃脑门上的汗水,“咱们女真人,还是习惯夜战的,不过开战前,需要一个时辰恢复体力。”
“一个时辰就成?”朱寅问道,取出地图摊在地上,“还有大概五十里,更有一段山谷地。将士们的体力消耗很大啊。因为多休息一个时辰。”
他说完喝了一口水,又塞了一块馕饼在口中。
“一点问题也没有。”努尔哈赤摸着大耳朵上的野猪獠牙吊坠,“我当年攻灭尼堪外兰,率领八百骑兵,还是一双马,一天一夜就赶了将近两百里,休息了半个时辰就开始攻城,第一个杀入城中,额亦都连杀三十个敌人。”
努尔哈赤笑的十分自信,好几天没有刮的脸上胡子拉碴,看上去野硬、英武、粗犷,又带着野蛮部族少有的睿智之气。
朱寅很难将眼前这个爽朗豪迈的野猪皮大哥,和历史上二十多年后那个七大恨反明建国的天命可汗联系在一起。
努尔哈赤说当时额亦都连杀三十个敌人,朱寅也没有怀疑。因为史书上曾经记载,此役‘额亦都杀敌三十’。
女真大将额亦都道:“我喜欢贝勒放心,有撮哈占爷的保佑,半夜就能攻城,不会等到天明。真要等到天明,仗就更难打了。”
朱寅摇摇头,“野猪皮大哥,额亦都将军,你们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怀疑咱们女真战士的本事,是心疼他们。你们想,这奔驰一天半夜,歇息一个时辰就打仗,实在是太辛苦了。岛津义弘可不是狍子和麋鹿。”
朱寅是明军中最了解岛津义弘的人。
这位萨摩藩大名,人称“鬼岛津”,这个外号可不是白给的。
岛津义弘善战残忍,萨摩军也是日军精锐,绝对是一块硬骨头。这也是朱寅要用努尔哈赤的建州兵来攻打岛津义弘的原因。
萨摩兵很凶悍,建州兵也很凶悍。只有他们死拼一场,以毒攻毒,才能最大限度的相互消耗。等到野猪皮大哥元气大伤,他还有机会统一女真?屁。乖乖当鹰犬吧。
所以这一仗的目标是:既要赢得彻底,赢的痛快,也要让建州女真损失惨重。
惨胜,就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朱寅又叹息道:“此战之后,不知道多少建州兄弟,会埋骨朔州啊。就是我,也未必能活着回家。”
努尔哈赤和额亦都等人也有点伤感,不禁一起望着大江之北。那里,就是建州女真人的家乡。
一江之隔啊。
日军过了江,就是建州部了。不拼命怎么能行?
“小老虎兄弟。”努尔哈赤道,“就算死伤几千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到这里,努尔哈赤犹豫一下,正色道:“小老虎兄弟,万一哥哥死在朝鲜,建州部和我的妻儿,就拜托小老虎兄弟多多关照了。”
“野猪皮哥哥…”朱寅泪目了,语气苍凉的说道:“万一真的不幸,我一定好好照顾建州,照顾代善和红太极他们…我只要在一日,他们就能永保富贵。”
“可万一我也死在朝鲜,那就无能为力了。”
何和礼吐出嘴里叼的一根草叶,笑着说道:
“阿穆哈(岳父),古楚阿玛(义父),你们都是吉人天相,撮哈占爷和佛朵妈妈保佑的贵人,上天是不会收走你们的。”
朱寅点点头,说道:“但愿如此吧。何和礼,下令勇士们上马,重新赶路。”
“嗻!”
…
夕阳西下,残血如染。
一万大军三万匹战马,摆开五六里地的长蛇阵在江边奔驰,犹如一条巨大的苍龙游走,气势磅礴。
浩荡江水的呜咽声,夹杂着马蹄声,犹如雷海轰鸣。
朱寅跃马在一个山坡,扬鞭指着滔滔江水,慨然说道:
“野猪皮哥哥,鸭绿江水滚滚西流,我军滚滚东进。千百年之后,鸭绿江波涛不改,而我们都已经化为尘土,湮灭世间。便是盖世英雄,也烟消云散了啊。”
“何为英雄?何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