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点头道:“那便叨扰殿下了。”
举目看看江岸上的所谓“行宫”,心中一哂。
这哪里是什么行宫?这就是一座寺庙。不过,虽然很是破败,规模却是很大,还是蒙古时期的寺庙。
伪装成朱寅护卫领的努尔哈赤,正在队伍之中对朝鲜君臣冷眼旁观。
这就是对女真人说杀就杀、说抓就抓的朝鲜王?
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呢,原来这副熊色!
很多年来,朝鲜人压得女真人喘不过气,在女真人眼中也是不可得罪的存在。
谁知,朝鲜君臣沦为这步田地,差点就亡国了。
不过如此!
努尔哈赤冷笑不已,心中很是快意,已经有了将来打劫朝鲜的念头。
说也奇怪,朱寅刚上岸,天色就变了,随即风雨骤然而至。
雨一下,更是冷了几分。
“天使请!副使请!”李昖亲自请朱寅和郑国望等人进入所谓行宫的一处院子。
“此处破败,还请天使见谅。李昖如今流落至此,也无力招待天使了…”
说完又开始抹泪,唉声叹气。
左右大臣一起垂泪。
努尔哈赤看到这一幕暗道:“这个朝鲜王,怎么动不动就哭,和刘备一样?可是他的本事,却又远不如刘备。”
朱寅心灵剔透,却是明白,李昖作为一国之君,当然不是随便哭的。
他是想要更多的援助。
朱寅哪里会吃这一套?笑道:“《易》曰,洞悉天命则无忧。殿下,天命在大明。大明在,朝鲜必存。”
他指指柳成龙等大臣,“诸位都是殿下肱骨,志虑忠纯,满朝君子皆在,身边旧臣俱存,殿下并无畴咨之忧,更非孤家寡人。即便一时窘迫,也会否极泰来,再回汉城。”
“今日之苦难磨砺,焉知不是上天要苦殿下心志,欲降大任于殿下呢?”
李昖张张嘴,一句话又咽了回去,却对柳成龙等大臣使个眼色。
他没想到,天使如此年少,却又如此老辣练达。
众人进入李昖的“行宫”,但见好不凄凉。
辽东的秋风卷着枯叶扑在窗棂上,朽木窗框出细碎的呜咽。檀木佛龛结满蛛网,供桌上的供品早已爬满霉斑。
满地荒草萋萋。
“此情此景,当真愧对天使!”李昖突然悲从中来,“就连迎接天使的酒宴,李昖也难以筹办了!便是这里的废弃佛殿,也难以替天使遮风挡雨呀!”
他想起当年在景福宫接受大明册封时的场景。那时,宫墙外的木槿花和秋菊,开得真艳。歌姬们的歌声,犹如仙音。
可是如今…
柳成龙哽咽道:“殿下,平壤城头挂起倭寇旗帜那日,臣听见汉江哭声如雷。昨夜梦回,痛断肝肠。今日见到天使,犹如赤子见到父母,怎不伤感…”
朱寅只能陪着露出一丝悲戚之色,心中却十分腻味。
又来这一套!
要不是他还有话问朝鲜君臣,他根本就不会进入这个破行在。
哪里住不得?
秋风突然灌进佛殿,卷起李昖散乱的丝。他身后的判书金诚脱下官帽,露出包扎伤口的白布,说道:
“倭寇在晋州屠城三日,罹难十万,妇人被强暴后剖腹,婴儿串在枪头…倭寇之凶残狠毒,惨绝人寰,人神共愤…”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神色悲愤无比。
他在鸟岭山口亲手斩杀过倭兵,头上的伤口就是那时留下的。
忽然“啪”的一声,佛殿后方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响起女子的嘤嘤哭泣,听起来分外惊心。
“怎么回事?”一个朝鲜大臣赶紧去查看。
但随即就回来禀报道:
“殿下,天使,几个宫女正在漏雨的庑廊下收拾半袋粟米,准备给殿下和天使备食,谁知却打翻了。今日的饮食…唉!”
朱寅很是无奈,只能问道:“殿下行在,已经快断粮了么?”
ps:今天心情恶劣无比,坚持写了五千字,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