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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顺清死斗(第3页)

三人轻装简从,悄然来到东大街。那株传说中的“树王”赫然矗立,躯干需四五人方能合抱,巨大树冠如撑开的残破伞盖,半边枝叶已然枯死,虬枝刺向铅灰的天空。树身之上,一道五六寸长、二三寸宽的深疤触目惊心,正是传说中马留下的“枪眼”。树前香案上,青烟袅袅,显然平日香火不绝。

随从默默摆上祭品:专奉神佛的兔头、谷集、麦集,馒头堆叠的“馄饨山”,粉捏的元宝,面塑的猪头……李自成肃立香案前,亲手点燃三炷香。青烟缭绕,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他俯身下拜,心中默祷:“树王在上,自成诚心叩。望祈神力护佑,助我义军杀败多铎,保潼关黎庶平安,基业无虞!”冰冷的空气里,只有香火燃烧的细微哔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刁斗。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转眼到了正月初九(1645年1月9日),潼关的空气骤然绷紧。地平线上,旌旗猎猎,烟尘蔽日。清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率领着汉八旗精锐重器——“乌真哈”【注:满语“重兵”,指炮兵】部队,终于抵达战场。在他们之前数日,正蓝旗固山额真阿山、马喇西已率劲旅自山西蒲州渡河,增兵到位。

清军的营盘仿佛一夜之间膨胀数倍,肃杀之气弥漫四野。两天紧张的哨探与部署后,正月初十一(1月11日),沉寂多日的战鼓,终于以毁灭的节奏擂响!

孔有德带来的红夷大炮,被推上了预设的炮位。这些二十年前才由荷兰人(时称“红夷”)传入中国的钢铁巨兽,第一次在决定中原命运的战场上,出震彻天地的怒吼!炮身长近二丈,黝黑的炮口狰狞地指向潼关城垣。它们甫一现身,便令明军昔日引以为傲的佛郎机黯然失色。清廷讳言“夷”字,故称其为“红衣大炮”。

这是一种前装滑膛的战争之神。口径逾十厘米,重量自千斤至万斤不等,炮身重心处铸有圆柱形炮耳,架于炮车之上,可精密调整射角。炮管整体模铸,工艺精湛,炮身铸有准星照门,赋予其越时代的精度。装填进炮膛的球形实心铁弹,在巨量火药的推动下,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目标!

“轰——隆——!”

“轰!轰!轰!”

沉闷如滚雷、尖锐似裂帛的炮声,次第炸响!每一次轰鸣,大地都为之震颤。炮弹划破长空,带着肉眼可见的死亡轨迹,狠狠砸在潼关古老的城墙上!砖石崩裂,烟尘冲天而起,坚固的关城仿佛在巨人的重拳下痛苦呻吟。那“之可洞裂石城,震数十里”的恐怖威力,在这一天,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射程远达七八里的炮弹,不仅是物理的摧毁,更是对守军意志的残酷碾压。

硝烟弥漫,遮蔽了冬日的阳光。李自成站在城头,脚下的震动清晰地传来。他望着城外那喷吐着死亡火焰的炮阵,眼中映着火光,也映着深深的凝重。孔有德带来的,不仅是炮,更是压垮天平的最后一根铁秤砣。潼关的命运,在红衣大炮的怒吼声中,剧烈地摇晃起来。

孔有德的“乌真哈”炮兵,绝非寻常炮队可比。其骨干乃袁崇焕苦心打造的关宁铁骑旧部,又经西洋火器专家倾囊相授,深谙弹道学、几何学与物理学之妙。他们推演计算炮弹轨迹,其精准度远依赖经验操炮的传统炮手。这支由叛将带来的力量,彻底颠覆了明清双方的火力天平。红夷大炮那远大顺军所有火器的射程,使得战场成为单方面的屠杀场。大顺军纵有火器万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毁灭性的铁弹从天而降,将金陡关坚固的砖砌关墙撕扯得千疮百孔,巨大的缺口与蛛网般的裂痕遍布城关。

炮火稍歇,浓烟未散,清军步兵的总攻便如潮水般涌来!无数楯车被推向前线,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碾过遍布弹坑的焦土。

这些特制的楯车,前方设双层厚木板,层间以沙土夯实。层厚板竟达五六寸(15-18厘米),如同披挂重甲,大顺军的箭矢、火铳铅丸,乃至佛郎机炮的小弹,撞在上面纷纷弹开,难以撼动分毫。每逢攻坚,清军必以此物开道,既能大幅减少伤亡,更能有效遏制大顺骑兵的凶猛反扑。

楯车之后,清军步兵引弓如满月,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越过楯车,狠狠攒射向城头,压得守军难以抬头。大顺士兵在炮火的余威与箭矢的呼啸中死守阵地,用尽一切手段还击。然而,他们的反击对那龟壳般的楯车收效甚微,自身却在对方连绵不绝的箭雨下不断减员,处境愈艰难。

潼关各处,大顺将领皆临危受命:刘宗敏坐镇东门城楼,居中调度;刘芳亮扼守麟趾塬,防备清军绕袭秦岭隘口;马世耀率部在远望沟内阻击偷袭之敌;而牛万才,这位悍将,则亲自登上了金陡关那已摇摇欲坠的城头,直面最凶猛的冲击。

连续三日,金陡关与麟趾塬在红夷大炮的咆哮中颤抖。清军推着楯车抵近关墙,架起云梯,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牛万才嘶吼着指挥守军,滚木礌石如雨砸落,弓弩齐,震天雷在敌群中炸开,火油泼下燃起烈焰。

第一天,那些悬在垛口、用以遮蔽箭矢和铁砂的木幔与泥糊草帘,便在炮火中化为齑粉。虽连夜补充,次日又遭同样命运。火药消耗巨大,西安方向昼夜不停运送补给。更棘手的是,喷吐烈焰的猛虎油壶被炮火毁坏殆尽,火油储备也即将枯竭。无奈之下,守军只得架起更多口大锅,熬煮那散着恶臭的“金汤”——滚烫的大粪汤。

第二天,孔有德的炮群再次怒吼,将更多垛口轰塌。清兵觑准缺口,将云梯架上断壁残垣,举着盾牌蜂拥而上。一锅锅滚烫的金汤兜头浇下,混杂着残存火油的烈焰腾起,攻城的清兵竟似铁铸铜浇,顶着灼烫的剧痛与恶臭,踏着同袍焦黑的尸体继续向上攀爬!牛万才双眼赤红,喝令士兵用守城拐枪猛凿云梯两侧和正面的敌人,一旦凿中,城上数人合力向一侧猛拽,将中枪的清兵狠狠甩下城去。若有清兵逼近垛口,滚木、巨石、碎砖瓦片便如冰雹般倾泻而下。

清军攻势如浪,一浪方退,一浪又起,轮番上阵的皆是生力军,不给守军丝毫喘息之机。

孔有德麾下的老炮手,操炮十余载,技艺已臻化境。当清军步兵蚁附攻城时,他们的炮口便精准转向关后黄巷坂的通道。炮弹呼啸着砸在援兵必经之路上,掀起冲天土浪,有效阻断了麟趾塬与黄巷坂内大顺援军的增援路线。尽管此时的炮火密度远非后世可比,但这般精准猛烈的远程轰击,已然出了大顺将士的想象,将他们死死钉在原地。

日头过午,清军的攻势非但未减,反而愈狂暴。数次险情中,清兵几乎就要在城头站稳脚跟。牛万才心急如焚,连连向后方催要援兵,但炮火封锁之下,增援如同杯水车薪。

清军护军统领图赖眼中寒光一闪,他点选了二百名来自东北白山黑水的索伦勇士。这些剽悍的汉子,膀大腰圆,常年与虎豹搏杀,此刻在后营饱餐战饭,痛饮了犒赏的潼关烈酒。趁着关上守军疲惫不堪、防线动摇之际,他们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出笼的猛虎,狂呼着攀上云梯!守军拼死抵抗,连空了的金汤锅都奋力砸下。索伦兵悍不畏死,前仆后继,一队被打落,另一队立即补上,攻势连绵不绝,凶悍异常。

索伦牛录额真穆成格与俄罗塞臣亲自带队冲锋!两人竟脱光上衣,赤膊上阵,高举盾牌护住要害,口中紧咬大刀,以惊人的力量与敏捷向上猛冲,竟一跃跨上了金陡关的垛口!牛万才眼见清兵登城,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抓起大刀便带着亲兵扑杀过去!狭窄的关墙上瞬间化作血肉磨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双方都杀红了眼,寸步不让!清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源源不断涌上城头,守军则如风中残烛,数量锐减。激战良久,牛万才身边只剩寥寥数十人,被迫退守至金陡关门楼之上,依托箭楼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赤膊的穆成格状若疯魔,一手举盾格挡,一手挥刀狂劈,带着数十名同样凶悍的索伦兵猛攻关楼。箭楼内,牛万才等人箭矢射尽,火药告罄。清军点燃了箭楼,烈焰与浓烟吞噬了最后的阵地。在楼体轰然倒塌前的一瞬,牛万才身披烈焰,怒吼着率残部冲出,与敌人展开最后的白刃厮杀,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全部壮烈殉国于金陡关上!

刘宗敏闻听金陡关失守,怒冲冠,策马找到马世耀,戟指其面,厉声咆哮,严令其必须在天黑前夺回关隘!马世耀咬牙点齐五千精兵,从黄巷坂方向猛扑金陡关正面。同时,刘芳亮抓住清军红夷大炮装填间隙,自麟趾塬上派出三千精锐,侧击金陡关!大顺军集中了塬上所有能用的弓弩、火箭、火铳、佛郎机炮以及震天雷等投掷武器,将复仇的怒火倾泻在占据关墙和涌入关内的清兵头上。两面夹击之下,突入关内的两千清军精锐,在狭窄区域内遭到毁灭性打击,几乎全军覆没!大顺军终于在清军后续大队赶到之前,以惨重代价夺回了染血的金陡关。

马世耀顾不上喘息,立刻指挥士兵抢修破损的关墙,清理堆积如山的尸体。当他巡视战场时,亲兵悲声来报,找到了牛万才将军的遗骸。马世耀踉跄奔去,只见这位生死兄弟的遗体上,刀伤枪创遍布,前胸后背被长矛捅穿了数个窟窿,惨烈之状令人不忍卒睹。这位见惯生死的悍将,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十几载刀头舔血,麾下弟兄死伤无数,但牛万才与程金茂如同他的左膀右臂,自河南起兵、攻破洛阳时便生死相随。如今两大臂助接连战死,这潼关血战,还如何能守?!

牛万才血战殉国的消息传至李自成行宫,闯王亦深感悲怆,又折一员心腹猛将。他当即下旨:追封牛万才为威武将军、一等伯爵;同时追封此前阵亡的程金茂为一等伯爵,刘立业为三等伯爵,下令厚葬三人。程金茂与刘立业的遗体未能寻回,只得设立衣冠冢,供后人凭吊。

多铎接到金陡关得而复失的噩耗,暴怒如雷,将负责指挥攻城的统领嵩祝骂得狗血淋头。他厉声下令,清军必须不计代价,全力猛攻,务必将金陡关重新夺回手中!此后的数日,金陡关成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尽管关隘最终仍在大顺军手中,但经此反复拉锯与红夷大炮的持续蹂躏,这座曾经雄壮的关城早已面目全非,城垣残破不堪,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在硝烟中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连日来,金陡关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李自成的心头。每一份阵亡名单,都是抽在他这位“闯王”脸上的无形鞭痕。焦躁与暴怒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撑裂那身沾满硝烟尘土的龙袍。

深夜,四更梆子敲过,寒气刺骨。李自成与刘宗敏在摇曳的灯影下,眼神如刀锋相撞,瞬息间便定下了那近乎疯狂的决断——他要亲自去啃一口清军的血肉!

金陡关厚重的关门,早已被绝望的守军用山石和泥土从内部死死囤堵,形同墓门。然而这个死寂的夜晚,门洞深处却响起了压抑而急促的挖掘声。碎石与冻土被悄然清出,一条通往地狱——或者说,通往复仇之路的缝隙,重新被掘开。

李自成亲点了三百人。不是普通的士卒,是他闯王麾下淬炼出的最锋利的獠牙——亲军卫队!这些汉子,每一个都曾随他踏破中原府县,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煞神。他们牵出最健壮的坐骑,喂足草料,束紧鞍鞯,冰冷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李自成自己也褪去了象征九五的明黄袍服,换上了一身沉甸甸的玄黑铁甲,腰悬佩剑,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立在洞开的、幽深的门洞阴影里。他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钉在关外清军营盘的方向。身边,是同样一身杀气的义子李双喜,手中紧握那杆象征着闯王无上权威与武勇的盘龙大戟,戟刃在微弱的星光下,流淌着一线令人心悸的寒芒。

五更刚过,天色依旧昏沉。清军的战鼓,如同催命的丧钟,准时擂响!炮群怒吼,熟悉的红夷大炮轰鸣再次撕裂清晨的宁静,将金陡关残破的躯体炸得更加摇摇欲坠。紧接着,移动堡垒般的楯车被推出,一架架云梯如同毒蛇的信子,再次搭上那饱经蹂躏的关墙。蚁附的清兵,开始向上蠕动——一切,都如同前几日令人窒息的重复。

然而,就在清兵前锋刚刚攀爬过半,后队人马簇拥着楯车抵近关门,阵型略显拥挤,警惕性也因连日的“顺利”而稍有松懈的刹那——

“轰隆!!!”

那扇被所有人以为早已是死物的、囤堵得严严实实的金陡关门,竟猛地从内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撞开!囤门的巨石和泥土早已不见踪影,洞开的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下一秒,地狱之门洞开!

一道赤红的闪电,率先撕裂了门洞的阴影!李双喜!他双目赤红如血,口中炸雷般一声暴吼:“闯王在此!杀——!!!”声浪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胯下神骏仿佛裹着地狱之火,手中那杆盘龙大戟被他抡圆了,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死亡旋风!

紧随其后的,是三百头沉默的、披着重甲的凶兽!李自成一马当先,紧随义子之后,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山!三百精锐铁骑,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血色洪流,挟着积压了数日的冲天怒火与必死的决绝,从洞开的关门中狂飙而出!

目标,直指楯车后方,那些正待攀爬或准备支援、猝不及防的清兵主力!

“轰——咔嚓!”

沉重的楯车?在李双喜那杆灌注了千钧之力的盘龙大戟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大戟横扫,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砸在最前面一辆楯车的厚木挡板上!木屑与填充的沙土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巨大的冲击力,竟将那笨重的楯车硬生生劈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连带着后面推车的清兵都被震得东倒西歪!

洪流没有丝毫停滞!三百铁蹄踏碎晨曦,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毫无防备的、略显混乱的清军步兵阵列之中!盘龙戟上下翻飞,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闯王的佩剑寒光闪烁,每一次劈砍都精准地收割着生命;亲卫们手中的长矛、马刀,更是化作一片死亡的丛林!

关门大开,铁骑突出!这一刻,不是守城,是闯王李自成,亲自率领他最后的、最锋利的獠牙,向着不可一世的清军,动了决死的反噬!金陡关前,瞬间化作了修罗屠场!

李自成那三百头出闸凶兽的冲锋,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清军攻城阵列的软肋!

统领嵩祝正全神贯注地指挥着弓弩攒射、火器轰鸣,全力压制关墙上那些顽强的身影。突然,侧后方的空气仿佛被撕裂!蹄声如雷,杀气冲天!李双喜那杆盘龙大戟卷起的死亡旋风,眨眼间就绞碎了他精心布置的远程阵列。弓弩手、火铳手,这些远离肉搏的兵卒,哪见过这等贴身的煞神?瞬间魂飞魄散,器械丢弃一地,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阵型彻底崩溃!

几乎同时,张鼐率领的一千精兵,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远望沟的阴影里窜出,狠狠咬向清军侧翼!前后夹击,嵩祝只觉得头皮炸,冷汗瞬间浸透内衫,慌忙喝令后撤!

“拦住他们!!”嵩祝的嘶吼带着破音。负责外围压阵的佐领车纳福反应极快,一声呼哨,早已蓄势待的蒙古八旗铁骑如乌云般席卷而出!这些马背上的骄子,挥舞着弯刀,出野狼般的嚎叫,硬生生撞上了李双喜那支刚撕开步兵、势头稍缓的赤甲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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