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边,空气清凉湿润,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天空是灰蒙蒙的阴天,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烈日,倒是赶海的好天气。
碧蓝的海水与灰白的天空在远处相接,辽阔而苍茫。
嶙峋的礁石散布在金色的沙滩上,潮水退去,留下一片片闪着水光的滩涂。
三三两两的村民,拎着竹篓或小桶,拿着小铲、钩子,在湿润的沙砾和礁石间翻找着。
韦东毅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将眼前这幅1963年深秋的海边晨景定格在胶片上:铅灰色的天幕下,波澜壮阔的大海,蜿蜒的海岸线,星罗棋布的礁石,还有那些弯腰劳作、如同剪影般的渔民。
他心中感慨,这未经雕琢的原始之美,后世那些游客如织的海滩,早已失却了这份苍茫与宁静。
他学着村民的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的滩涂上行走。
翻开一块礁石,几只指甲盖大小的螃蟹惊慌失措地横着逃走。
在浅浅的水洼里,能摸到几个紧闭着外壳的蛤蜊或牡蛎。
对于习惯了后世“赶海”作为娱乐活动的韦东毅来说,眼前村民们的“赶海”显得格外务实和简朴。
他们动作麻利,目标明确,只捡拾那些能果腹的小贝类或偶尔困住的小鱼,对于色彩斑斓的海星或奇形怪状的寄居蟹则视而不见。
这里的人并不缺这点海货,他们只是习惯了向大海索取每日所需的一点点补充。
不到一个小时,村民们便三三两两开始返程,竹篓里的收获也仅够添个菜。
韦东毅也随大流往回走,初时的兴奋很快被一种现实的平静取代。
回到渔村,韦东毅找了个僻静处,心思活络起来。
他从市空间里悄然取出了约莫十斤上好的东北大米和一斤白砂糖——这在当时都是极其金贵的物资。
他找到几位面善的村民,用这些稀罕物,换取了他们自家晾晒的干货:主要是干海参、鲍鱼干和品质上乘的咸鱼干。
村民们喜出望外,觉得这位城里来的采购员实在大方。
韦东毅又买了几个麻袋,将这些干货仔细装好,塞满了吉普车的后座。
九点多钟,村口传来喧闹声,出海的帆船陆续归航。
船不大,都是些近海作业的小舢板,船体被海水浸染成深褐色。
胡三浪从其中一条船上跳下,裤腿卷得老高,精神头十足地招呼韦东毅:“韦同志,货都备好了,咱们装车?”
时间紧迫,韦东毅不敢耽搁。
他指挥着村民装车。
考虑到这次要一路颠簸回四九城,他特意叮嘱先在车斗底部严严实实地铺上厚厚的防水帆布,确保不会渗漏。
这次装的海鲜,除了海参,主要以个头肥硕的鲍鱼、活蹦乱跳的龙虾和外壳青黑的生蚝为主。
车斗只装了约莫昨晚一半的量,便喊了停。
接着,村民们用木桶提来新鲜的海水,哗啦啦地倒进车斗里,将那些海鲜浸泡起来。
虽然只装了半车,韦东毅却毫不犹豫地掏出十块钱和三十斤全国粮票(渔民们更想要粮票)塞到胡三浪手里。
花的又不是他的钱票,况且这淳朴热情的渔村和这些靠天吃饭的渔民,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愿意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给他们一份更丰厚的回报。
胡三浪和村民们千恩万谢地将韦东毅送到村口。
上午十点多,吉普车驶离了胡家堡。
开出村子没多远,韦东毅便停下车,将后座那几麻袋干货悄无声息地收进了市空间,只在后座上象征性地留了一小袋咸鱼干。
还有车斗里的海货也大部分收进了市空间,只留少部分“打掩护”!
路面坑洼,他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小心驾驶,一个多小时后,熟悉的塘沽城区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一路担心会遇到稽查盘查,好在有惊无险。
驶入塘沽第一钢铁厂时,正好是午饭的钟点。韦东毅找到运输科领队陆万里报了到。
“你小子,时间掐得真准!”陆万里看到他,松了口气,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刚开饭!赶紧去食堂,吃完饭咱们就得动身了。”
饭菜是陆万里提前帮他打好的,和运输科的司机们挤在一张油腻腻的长条桌旁用餐。
钢铁厂食堂的大锅菜油水足,口味厚重,倒也别有风味,不比傻柱的手艺差。
饭桌上,司机们互相插科打诨,话题自然引到了韦东毅车斗里的货上。
一个姓何的年轻司机叼着烟卷,好奇地问:“东毅兄弟,你那车斗里装的啥宝贝?我瞅着咋尽是些硬壳家伙,没见几条正经海鱼啊?这玩意儿能好吃?”
韦东毅还没答话,旁边一个四十多岁、面相精明的老司机高旺才嗤笑一声,抢着道:“你懂个嘚!海鱼算啥?这大热天的,运回去早臭了!海参鲍鱼这些玩意儿,在咱四九城才是稀罕物!这边海边人都不稀得吃,听说还拿来喂鸡鸭呢,可运回去,那就是好东西!懂什么叫物以稀为贵不?!”
韦东毅闻言,不由得抬眼仔细打量了高旺才几眼。
能在六十年代就有这种市场稀缺性意识的人,脑子绝对活络。
他心里暗想,这家伙要是改开之后下海,混得肯定不差。
“高师傅说得在理,”韦东毅点头附和,“海鱼四九城偶尔还能碰上,可我这带回去的这几样,您各位在城里供销社见过吗?听说过吗?”
这话一出,其他司机都来了兴趣,纷纷凑近七嘴八舌:
“韦兄弟,匀点给咱尝尝鲜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