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吴老二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贪婪,呼吸都粗重了,“空口无凭!”
“孙会计!”韦东毅头也不回地喊道,“把咱们的付款单和公社开的‘自产自销’证明拿过来!”
孙有望此刻已经从极度的恐惧中恢复了些许理智,对韦东毅已是言听计从。
他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两张单据,走上前递给韦东毅。
韦东毅直接拍在吴老二和狗剩面前。
借着车灯和火把的光,两人凑近一看——付款单上清清楚楚写着花生油和羊的实际成交高价(含加价),而公社那张“自产自销”证明上,却只写着当地的基本收购价!
铁证如山!
吴老二和狗剩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这哪里是两张纸?这是捏住了双塔山公社所有干部命门的尚方宝剑!
有了这个,别说买油,以后双塔山公社所有计划外的紧俏物资,他们纺织厂都能优先、低价拿到!
“兄弟!够意思!”狗剩瞬间忘了脸上的疼痛和刚才的冲突,变脸比翻书还快,冲着孙有望就挤出谄媚的笑容,“刚才……刚才兄弟我喝多了马尿,犯浑!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知识分子兄弟!你……你要是不解气,来,照我脸上抽回来!我狗剩绝不吭声!”说着还把肿着的脸往前凑。
孙有望看着他这副嘴脸,又想起那一巴掌,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没理他,但眼中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韦东毅对狗剩道:“行了,你打有望一巴掌,我刚才也还了你一拳,算扯平了。”
他又看向吴老二,正色道:“吴兄弟,这证据,我们备份了一份(存根联),这份(记账联)就留给你了。”
他示意孙有望。
孙有望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完全相同的付款单据,递给了吴老二。
这张纸的分量,不言而喻。
吴老二接过这张薄薄的纸,手都有些激动得微微颤抖。
他珍而重之地折叠好,揣进贴身口袋,然后对着韦东毅和孙有望郑重地抱了抱拳:“大恩不言谢!轧钢厂的三位兄弟,今晚得罪了!这份情,我们双塔山纺织厂采购科记下了!”
韦东毅也抱拳回礼:“客气了!不打不相识!我叫韦东毅,这两位是张勇、孙有望,都是红星轧钢厂采购三科的。以后诸位兄弟要是来四九城办事,尽管来厂里找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场面话说完,韦东毅不再耽搁:“吴哥,狗剩兄弟,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赶路,厂里等着东西下锅呢。”
“好说!好说!”吴老二立刻转身,冲卡车那边吼道:“大刘!把车挪开!快!”
卡车的引擎轰鸣起来,缓缓移到了路边,让出了通路。
韦东毅三人迅上车。
吉普车动,车灯重新亮起。
韦东毅最后从车窗伸出手,朝站在路边的吴老二、狗剩等人挥了挥。
“后会有期!”
吉普车拖着满载的拖车,缓缓驶过让开的道路,重新加,驶入茫茫夜色之中,将那片火光和人群远远抛在了身后。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拖车的哐当声。
张勇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重新点上一支烟,手还有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后座的孙有望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只手无意识地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脸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公文包。
经历了耳光、枪指、夺枪、对峙、谈判、交换证据……这一夜的大起大落,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冲击实在太大。
韦东毅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土路,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孙有望那惊魂未定的样子让他心中暗叹。
他伸手打开工具箱,摸出两包刚才从空间里转移出来的“大前门”,丢给张勇一包,又往后递了一包给孙有望。
“抽根烟,缓缓神。没事了,咱们回家了。”
孙有望睁开眼,看着递到眼前的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他学着张勇的样子,笨拙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这一次,他划火柴的手稳了很多。
橘红色的火苗亮起,映着他依旧苍白的脸和脸上未消的红痕。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但这一次,他没有扔掉烟。
他忍着咳嗽,又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望着车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眼神复杂,仿佛一夜之间,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在呛人的烟味和惊心动魄的经历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