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东毅动作麻利,态度恭敬又不容拒绝,很快就把粮票“赔”到了每个人手里,包括民兵队长王鸣。
拿到粮票的干部们,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办公室里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韦东毅回到座位。
张勇知道火候到了,再次开口,声音洪亮了些:“陈书记,各位领导,刚才那点心意,纯粹是表达我们的歉意,跟咱们谈买卖是两码事!现在,咱们正式谈谈油的事。我们厂确实急需,只要公社肯割爱,条件咱们好商量,只要在我权限内,当场就能拍板!”
生产队长赵斌立刻接话,脸上带着“为难”:“采购员同志,不是我们不给面子。主要是之前答应过别人了,现在反悔,以后我们公社的手工活(指代一些工厂外包的简单加工业务)可就不好做了呀!人家本地厂子能给活计,你们四九城那么远……”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卖油得罪本地厂,影响社员额外收入。
陈书记适时地叹了口气,沉吟道:“是啊,赵队长说的在理。如果……如果轧钢厂这边,能给我们公社也安排点手工活的任务,哪怕不多,我们也有理由说服其他厂子,优先照顾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同志嘛。”
他抛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实则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条件——跨区域安排手工活,这出了轧钢厂的权限。
张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在桌下用脚碰了碰韦东毅的腿,同时右手在膝盖上隐蔽地张开五指,晃了晃——示意再加五分钱!
韦东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是他们路上商量好的策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张勇苦着脸对陈书记说:“陈书记,您这不是为难我嘛!这跨区安排手工活,我没这个权力啊!厂里规矩卡得死死的。”
陈书记端起水碗喝了一口,老神在在,不说话,意思很明白:那你们就别想拿油。
就在这时,韦东毅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但足以吸引所有人注意),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动”和“愤懑”站了起来:“陈书记!各位领导!我们轧钢厂上万工人兄弟,就等着这点油改善伙食!我们张采购员权限有限,但我今天豁出去了!”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陈书记,又扫了一眼旁边抱着钱袋、被他突然动作吓了一跳的孙有望,“孙会计也在这儿!我做主了!在咱们刚才谈好的收购价基础上,再加五分!不,直接加一毛!按每斤比当地收购价高一毛钱的价格,我们要五百斤!这绝对是我们能出的最高价了!再高,我们仨回去就得卷铺盖!您要是还不答应,我们立马调头就走,绝不耽误您休息!等明天天一亮,本地的采购同志一来,我们想加钱也没机会了!”
他这番话,语快,情绪“激动”,把“加价”、“权限顶格”、“时间紧迫”几个关键点都吼了出来,还拉上了财务科的孙有望作证(虽然孙有望只是抱着钱袋懵),显得极具“诚意”和“破釜沉舟”的气势。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书记身上。
张勇也配合地露出一副“东毅你太冲动了”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陈书记皱紧眉头,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利弊。
过了足有两三分钟,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张勇,语气带着“最终让步”的意味:“这位小同志……火气不小啊。唉,看你们确实不容易,大老远跑来。这样吧,五百斤,实在不行,缺口太大,没法跟其他厂交代。三百斤!最多三百斤!这已经是看在你们诚意和……和那点‘歉意’的份上,我能做主的极限了!”
三百斤!正好是董科长要求的底线!
张勇心中一松,脸上立刻就要绽开笑容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韦东毅的手却按在了张勇的肩膀上,阻止了他开口。
韦东毅脸上那股“冲动”劲儿还没完全褪去,但语气却缓和下来,带着商量的口吻对陈书记说:“陈书记,三百斤花生油,我们感谢!但厂里给我们的死命令是弄回去至少四百斤的物资。您看……除了油,公社这边还有没有其他计划外的富余?不拘是什么,只要能凑够分量,帮我们完成任务就行!价钱,还是按咱们刚才说好的,加一毛!”
陈书记看着韦东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这个小同志……脑子转得是真快啊。”
他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然后“恍然大悟”般说道:“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生产队那边……好像还有一头计划外的羊!本来也是要处理掉的。就是这羊……体格大点,价钱嘛……”
韦东毅立刻接话,斩钉截铁:“羊我们要了!价钱按规矩,加一毛!绝不让公社吃亏!”
陈书记一拍大腿:“好!爽快!那就这么定了!三百斤油,加一头羊!赵队长,带同志们去库房和羊圈!动作麻利点,别耽误人家回程!”
尘埃落定!
张勇和韦东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和不易察觉的兴奋。
孙有望也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在保管员和赵队长的带领下,来到生产队的仓库。
仓库里弥漫着浓郁的花生油香。
三个空的大铁皮油桶被搬了下来,在保管员监督下,用大油提子开始灌装、过磅。
很快,三个油桶各装了一百斤,严丝合缝。
紧接着又来到羊圈。
在手电光下,羊群有些骚动。
韦东毅目光扫视一圈,指着一头看起来最为健壮的公羊:“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