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把用不着的物件拿来,或由信托行按市价及新旧程度直接收购,或“委托”寄卖,商定好价格,卖出后信托行抽点手续费,卖不掉,原物奉还,分文不取。
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信托行成了无数家庭腾挪周转、寻觅实惠的希望之地,也成了不少“淘宝”爱好者的乐园。
路途不近,两人挤上了叮当作响的公共汽车。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息。
好在道路畅通,几站之后,便到了地界。
易中海熟门熟路,领着韦东毅拐进一条相对清净的胡同,指着一扇挂着“东华门信托商店”木牌、门脸颇大的旧式铺面:“到了!”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桐油、尘土和淡淡霉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不算明亮,高大的屋顶下,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旧家具:雕花的拔步床、厚重的榆木箱子、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八仙桌、蒙着厚厚灰尘的梳妆台……林林总总,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森林。
易中海背着手,颇有几分财大气粗的派头,在拥挤的家具缝隙中穿行,声音洪亮:“东毅!放开了看!有相中的就言语一声!你叔我别的不敢说,给你小子置办一套像样家什的钱,还是掏得起的!”
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裤兜,底气十足。
八级钳工每月九十九块五的工资,在这个年代,就是响当当的富裕家庭。
韦东毅应着,目光在琳琅满目的旧物中搜寻。
很快,一套色泽温润、隐隐透着金丝的桌椅吸引了他的目光。
桌椅线条简洁流畅,透着古意,桌面木纹细密瑰丽,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内敛的光华。
他忍不住上前,手指拂过光滑冰凉的桌面。
“同志,这套怎么个价?”韦东毅朝旁边一个面无表情、正掸着灰尘的中年营业员问道。
营业员眼皮都没抬,瞥了一眼,吐出几个字:“金丝楠的,寄卖品。一百五。”
“一百五?!”韦东毅心头一跳。
一整套品相如此完好的金丝楠木桌椅!
这价钱……简直跟白捡差不多!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交完那十九块二的房租,兜里就剩几个钢镚儿叮当响了。
一股巨大的遗憾涌上心头。
这东西,搁几十年后,妥妥的百万级收藏品!
那流畅的线条,那温润如玉的包浆,那细密如缎的纹理,分明带着明清家具特有的气韵!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叹了口气,准备挪步。
“等等!”一直留意他神色的易中海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东毅,我看这套桌椅就挺好!大气!配你干部身份!叔给你买了!”
“叔!”韦东毅一惊,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使不得!咱再看看别的……”
“贵重什么?”易中海大手一挥,打断他,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用旧报纸裹着的牛皮纸包。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纸包,露出一摞崭新挺括的“大团结”,厚厚一沓,少说三四十张。
他捏着纸包,在营业员面前不经意地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让营业员原本死水般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惊讶的波澜。
这年头,能随手掏出几百块现金的主儿,凤毛麟角。
“只要你小子喜欢,值!”易中海语气豪迈,仿佛花的不是钱,“再说了,咱要是弄些歪瓜裂枣回去,老太太和你婶子还不得埋怨我抠门?以为我舍不得给我大侄子花钱呢!”
他故意把声音拔高了几分,像是在宣告什么。
接下来,易中海的“购物欲”被彻底点燃。
韦东毅的目光在哪件家具上多停留几秒,易中海立刻拍板:
“这个好!结实!黄花梨的!要了!”
“那个大衣柜,对,红木的!料子厚实!拿下!”
一张榫卯扎实的榆木架子床,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一个带铜锁的黄花梨顶箱柜,一个敦实的红木大衣柜……加上先前那套金丝楠木桌椅,不多不少,正好凑齐了象征成家立业的“三十六条腿儿”。
算盘珠子噼啪一阵脆响,柜台后的老师傅报出总数:“金丝楠桌椅一百五,黄花梨顶箱柜六十,红木书桌五十五,榆木架子床三十五,红木大衣柜六十。统共三百六十块整!同志您点点。”
三百六!
韦东毅感觉头皮一麻,这大大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可每次他想开口阻拦,易中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叔有钱”的豪言就把他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