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痕迹,与这身代表着她尖端力量、冷酷高效的作战服,形成了何等荒谬而残酷的对比。
亚雪所有预备好的、带着疏离感和讽刺的话语瞬间凝固在舌尖。
她太明白这种痕迹意味着什么了。这绝非战斗损伤,更非意外。这是最赤裸的、来自创造者的羞辱性标记,是权力最肮脏的宣泄,是对“造物”人格最彻底的否定。
穆渊那张因扭曲的愤怒和占有欲而癫狂的脸,瞬间浮现在她眼前。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亚雪。有一丝冰冷的明悟,有一丝物伤其类的厌恶,甚至有一丝极快闪过、连她自己都欲摒弃的…同为“工具”的悲戚?
她紧紧盯着莉莉那双隐藏在面罩后的眼睛,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痛苦、愤怒或屈辱。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沉寂。仿佛那具承受了暴力的躯壳与她内在的核心意识完全割裂。
亚雪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她想冷笑着点破穆渊的卑劣,想质问她为何不反抗到底,甚至想抛出几句扭曲的“同情”。
但最终,她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在那沉默而刺眼的伤痕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虚伪,甚至是一种亵渎。
莉莉似乎接收到了某种内部指令,或者仅仅是判定此次遭遇性接触已无价值。她不再看亚雪,漠然转身,深红色的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她与僵在原地的松平亚雪擦肩而过,在一名低头不敢直视两人的技术人员引导下,沉默地走向那扇通往她新囚笼的入口——那位于亚雪“家”正上方的、布局一模一样的牢房。
天台上很快只剩下亚雪一人,凛冽的晨风吹拂着她的睡袍,带来刺骨的寒意。她望着那扇已然关闭的入口,又下意识地低头,仿佛能看穿脚下厚重的楼板……
那抹淤青的影像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隔在她与楼上那个“怪物”之间的,绝不仅仅是一层钢筋混凝土的楼板。
一种沉重而滞涩的感觉,取代了所有先前的评估与敌意,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
一段时间后,顶层的喧嚣彻底平息,直升机早已离去,工作人员和研究员们也似乎完成了初步安置工作,陆续撤离。松平亚雪所在的楼层恢复了往日的静谧,但一种无形的张力却弥漫在空气中,源头直指她的正上方。
她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那股复杂情绪的驱使。没有通知任何人,她独自乘坐电梯,上行至那个刚刚被“激活”的楼层。
电梯门无声滑开。走廊里空无一人,冰冷的白光照射着光洁如镜的地面,与楼下她那一层别无二致,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淡淡的、属于新设备和金属的冷冽气味。
莉莉的房间门此刻虚掩着,并未完全关闭。
亚雪略一迟疑,伸手推开了门。
门内的景象,让她瞬间怔住。
布局确实与她楼下那一模一样,开阔的客厅,相同的空间结构。然而,所有的内在却已被彻底扭曲、替换,变成了一个功能至上、光怪陆离的装备库与实验室混合体。
原本应该是豪华沙组的位置,此刻却被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的医用级浸泡式浴缸所取代。浴缸边缘连接着复杂的管线接口和监控探头,里面空着,但内壁残留着些许水渍和难以辨认的化学药剂痕迹。
而更令人感到诡异和不适的是,在这个浴缸的周围,竟然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不下五六台大型制冰机。它们型号统一,白色的外壳冰冷刺目,此刻正全力运转着,出低沉的嗡鸣声,向外倾吐着细小的、白色冰晶,将整个区域的温度都拉低了好几度。有些制冰机下方的出口已经堆满了溢出的冰块,散着森然的寒气。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看起来就极不舒服的、如同牙医诊所使用的实验用椅,但结构更加复杂。椅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接口、闪着微光的触摸屏以及可伸缩的机械臂。
墙边立着两三个穿着全套深红色作战服的假人模特。它们并非用于战术训练,而是作为衣架,沉默地、笔直地矗立在角落里。每一套作战服都完整无缺,风衣、手套、面罩、靴子一应俱全,深红色的面料在冷光下泛着幽光,仿佛随时会有另一个“潘多拉”从中活过来。这是穆渊为她准备的备用作战服,整整三套,如同展示品般陈列于此,强调着其“工具”属性与可替换性。
角落里堆放着许多打开的储物箱,里面是各种备用零件、线缆、以及看不懂的电子模块。几个箱子上随意架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代码和生理模型数据流。
整个空间混乱、冰冷、充斥着非人的科技感,与“家”的概念毫无关联,更像是一个刚刚匆忙启用、堆满了备用零件和维护设备的武器库。
亚雪的目光扫过这一切,最终定格在房间深处,那个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的深红色身影上……